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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暗流汇孤光(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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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两秒……

就在绝望即将再次降临的刹那,电台面板上,一个极小的、暗红色的指示灯,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顽强地、持续地亮了起来!

虽然光芒微弱,但在这一片昏黑的绝望中,却不啻于一轮初升的太阳!

“亮了!亮了!”沈曼笙几乎要喜极而泣,声音哽咽。

苏云岫也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将胸腔里所有积压的沉重和恐惧都吐了出去,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力量席卷全身。左肩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钱益民布满皱纹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极其疲惫却欣慰的弧度,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立刻开始尝试调试频率和音量。轻微的电流沙沙声从喇叭里传了出来,虽然夹杂着杂音,却无疑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老天爷……总算……留下了一线生机……”钱益民喃喃道,枯瘦的手指珍惜地抚摸着电台粗糙的外壳。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钱益民尝试进行简单的发射测试时,却发现功率极其不稳定,信号微弱且断断续续。

“不行……”他摇了摇头,脸色再次凝重起来,“只是暂时接通了……内部还有暗伤,元件老化,电力也不足……勉强接收或许可以,想要稳定发射信号,联系上级……难,太难了。”他指了指那个黯淡的指示灯和不断波动的表针,“需要更彻底的检修,需要备件,需要稳定的电源……而这些,我们现在都没有。”

刚刚升起的希望,仿佛又被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玻璃,看得见,却难以真正触摸。但他们毕竟有了希望,不再是两块冰冷的废铁。

“能接收也好!”沈曼笙立刻道,她总是能在绝境中抓住最积极的一面,“至少我们能知道外面的情况,知道敌人的动向!或许……能收到上级的指示!”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警戒外围的沈曼笙忽然脸色微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再次悄无声息地挪到书报堆的缝隙旁,侧耳倾听。

库房深处,远处,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并非老鼠弄出的窸窣声!还有……极其压抑的、仿佛受伤野兽般的喘息声?

三人瞬间紧张起来,钱益民下意识地就想熄灭那盏小灯,被苏云岫按住——黑暗同样对他们不利。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正朝着他们这个隐蔽的角落而来!沉重、拖沓、夹杂着痛苦……

一个高大却踉跄的身影,猛地撞开一层垂落的破旧帆布,跌入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是程岩!

他浑身是血!额角破裂,鲜血糊了半张脸,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用一块撕下来的、早已被血浸透的布条草草捆扎着。那身原本用于伪装的旧工装更是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污和暗褐色的血渍。他几乎是靠着最后的意志力支撑着才没有倒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因剧痛和脱力而显得有些涣散,但在看到钱益民三人时,骤然爆发出一种找到组织的、近乎疯狂的亮光。

“七爷……七爷呢?!”他嘶哑着喉咙,声音破裂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磨过喉咙,目光急迫地扫过狭小的空间,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骇人。

“程岩!”沈曼笙低呼一声,立刻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样?七爷他断后,让我们先撤了!你怎么伤成这样?车呢?其他弟兄呢?”

听到江砚舟是主动断后,程岩眼中那骇人的光芒稍褪,但随即又被巨大的愤怒和痛楚淹没。他靠着书架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讲述:“车……车搞到了……藏在……藏在下个街口的废车场……但回来的路上……撞上了抢米溃散的人群……和……和镇压的警察发生了冲突……他妈的开枪……根本不问青红皂白……”

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肌肉抽搐着,眼神中迸射出狼一般的凶狠与后怕:“弟兄……小栓子为了掩护我……被……被流弹打中了……没……没救出来……我拼死才冲出来……”他说到最后,声音哽咽,猛地别过头,用那只好手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肩膀因压抑的悲痛而剧烈颤抖。

又一位同志牺牲了。在这疯狂而绝望的夜里,生命如同草芥,被轻易地碾碎。

狭小的空间内,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苏云岫默默递过水壶,程岩接过去,猛灌了几口,清水混合着血水从他嘴角流下。

“外面……外面彻底乱套了……”程岩喘着粗气,眼神恢复了些许焦距,带来的消息比他的伤势更令人心惊,“金圆券……就是他妈的一张废纸!米店被抢光了,商铺关门,警察见人就抓,当兵的也红了眼……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好几处都在烧抢……好像……好像还有一股队伍,不像警察也不像当兵的,穿着杂牌衣服,下手特别黑,趁火打劫,专抢金银铺子和当铺……”

混乱在升级,局势正在滑向彻底失控的深渊。而这其中,似乎还混杂着其他趁乱而起的势力。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上海。”沈曼笙声音沉重,做出了判断,“电台虽然初步修复,但需要更安全的环境和配件才能发挥作用。七爷一旦脱身,必定会想办法与我们汇合。程岩,你的伤必须尽快处理。”

钱益民看着程岩惨烈的伤势,眉头紧锁:“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胳膊……得尽快找大夫正骨固定,不然就废了。消炎药……更是难题。”金圆券风暴之下,黑市药价早已飞上了天,而且有价无市。

“我知道……一个地方……”程岩忍着剧痛,从牙缝里挤出话,“闸北……有个老郎中……姓胡……以前……给帮会的人治过红伤……嘴严……手艺还行……就是……得要现大洋……或者……黄鱼(金条)……”

钱益民沉默地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摇了摇头。组织的经费早已枯竭,最后一点硬通货为了之前的情报和请柬线索已经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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