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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眸,看了眼跪在前面的小厮,顿时了然,掀袍直接跪下,跪在了那细碎又尖锐的碎瓷渣上,垂着眉眼道:“父亲。”
沈父冷笑:“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句父亲!竟能生生瞒着我,将那柳家人接到了京城,还对那柳南枝藕断丝连,心思全放在了这些事上!”
沈言灯膝上的月白锦袍渗出了血,他垂睫道:“父亲教训的是。”
沈父咬牙,勉强顺了口气,胸口起伏着道:“昨日我刚从刑部尚书高栋那得了消息,柳家所制首饰与前几月一桩刺杀陛下的案件有关,从今日你莫要再见柳家的任何人,否则整个沈家都要被你牵连。”
沈言灯眉尖一皱,眼底多了暗光,抬首道:“刺杀?柳家不过一商贾,怎可能刺杀陛下?”
沈父眸光闪烁了瞬,冷声道:“此事是为辛秘,只流于刑部和督京司,那高栋醉后失言,才被我所闻,想来是有人指使柳家所为,只是至今尚未查明。”
沈言灯面色一变,忽地站起了身,那粘在膝上带着血的碎瓷啪嗒掉落,散了一地。他眼底却现着狂乱的喜色,道:“父亲不是觉刑部权被高栋一人所持吗?如今机会来了,南枝嫁予陈涿为妻,柳家与陈涿扯不清关系,若是陛下知晓此事,往后安能再信陈涿,再信督京司?”
沈父听得一惊,脊背浮起一层冷汗,黏得身子不自在。
只要将首饰来源牵扯开,柳家并无刺杀动机,所有人都会深想到陈涿身上。
的确是个机会。可他仍有些犹豫。
沈言灯却面露笃定:“机会稍纵即逝,父亲若不抓住,往后只能在刑部做一无名卒,由高栋驱使,再无出头之日,甚至还不如在扬州时。”
他站在屋中心,背对着满院凛冽风雪,衣袍上染着的雪犹如一枝斜生的艳梅,可素来清雅面上爬满了执念,沉沉地笼在周身。
沈父看着他,头一回发觉这些年的培养果真没错,沈言灯如他所愿的那般迟早会担上沈家,成这字辈中最出息的。他生了个好儿子。
沈父咬咬牙道:“好。明日你随我一道去面圣。”
沈言灯扬了扬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
雪下了整夜,天亮时才停。
南枝醒时,榻上唯余她一人,院中隐隐传来说话声。
她清醒了会,就随意披了件外袍下榻,开了房门见院中陈涿立身站着,看着雪融后,全然枯败的芙蓉花。
今晨积雪尽融,陈老夫人见了些杂草枯花,实觉难看,就令着花匠四下打理,全府都清了,唯独在这碰了壁。
花匠不敢多言,得拒后就躬身退下。
陈涿听了木门响动的声音,转首就见了素面清丽,未着脂粉,满头墨发散落,只披着外裳的南枝,他眉尖一皱,走到了廊前,如往常拉住她透着凉意的手,道:“外面冷。”
南枝看了眼如雾般弥漫的冷气,就被他拉到了屋内坐下。
木门被关上,陈涿倒了杯热茶给她道:“晌午前,娄大夫要过来给你施针。”
南枝的五官顿时皱成一团,小声寻借口道:“其实我已经好全了,不仅退烧了,记忆也都回来了。”
第55章扎针陈涿就是小心眼
陈涿恍若未闻,见她脸颊泛白,用手背轻触了瞬,眉尖轻皱道:“你尚未好全,往后莫要再迎着风出去,否则再起高烧,施针之期还要再往后延。”
“我已经好了……”南枝坚决抗议道:“根本不用再施针了。”
她生怕他不信,仰着脑袋,睁大晶亮的圆眸径直盯向他,强调道:“你看,我哪里还有半点病气,可精神了!”
陈涿唇角微不可查轻翘了瞬,搭在眼尾的长睫柔柔垂下来,顺着她道:“嗯,我也觉好全了。可娄大夫怕是不会点头,待他来了,也点头说好,那就不用施针了。”
南枝的注意瞬间被转移,眼睛滴溜溜转着,准备寻法子瞒过娄大夫的慧眼。
陈涿用指尖轻敲了下她手中的热茶道:“喝了。”顿了顿,沿窗看向萎然枯寂的院落,缓缓道:“冬日凄寒,院中栽的木芙蓉过了花期,接下来几日我不需处理政务,应是能清闲些,就在这栽些腊梅可好?待你日日晨起时,都能瞧见。”
南枝怔了瞬,望了眼光秃秃的院子,下意识拒绝道:“不用了。”
她紧捏微烫的瓷杯边沿,遮掩着抿了口。
陈涿的眉眼却是一滞,强行扯起唇角道:“在冬日值花期的种类少,你若不喜腊梅,便寻花匠来好生问问,栽些旁的,待来年春日,再换回来。”
南枝眼神闪躲,小声道:“你喜欢什么就栽什么,不用问我。”说着,声音愈发小:“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陈涿垂目看向她,下颌紧绷,沉了又沉最后只道:“好。”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带上了那道木门。
手心热意氤氲。
南枝这时才敢抬首,眼底少见地浮起了些无措和茫然,孤身站在屋中心,不知该怎么办更不该路在何方。失忆这几月,忘却身份和过往,所经种种宛若一场绮丽又短暂的梦,可梦总有醒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