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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传来南枝咬牙切齿的声音道:“认识这脚印吗?”
白文头皮一紧,只觉心分成了两半一面老实承认,一面嘴硬坚持,正在胸口费力互搏,难以胜负,许久后转过头僵硬地朝她露出一笑,试探道:“属下不认识……可以吗?”
南枝见他这脸色,什么都明白了,将手中瓷盏砰地放下,又一下站起身,气得在屋内团团转:“你果然知道!”说着,又顿住,微眯起眼看向他道:“陈涿如今在哪?”
能在夜里悄悄从窗边翻到屋里,赶在她醒前又走了,来去匆匆,肯定还在京城。
“还在京城对吗?”
白文的脑袋埋得愈发低,摇摇头。
她轻哼一声,明目张胆地威胁道:“反正我也知道陈涿没事了,你说不说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但你如果非要助纣为虐,垂死挣扎,一条道走到黑,我就从娄大夫那要点痒痒粉,每晚加到你的晚膳里。”
白文的五官皱成一团。
要是不说,公子会怪他粗心大意,没守住秘密,估摸还会罚他,夫人也定会悄悄报复他,往后日子肯定不好够,要是说了,公子本就理亏在先,又不敢违抗夫人,那他基本不会受罚,再且夫人都知道了这么多,只差临门一脚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他苦着的脸慢慢舒展开,果断改换了阵营,表明态度道:“夫人,这些都是公子交代下来的,属下也觉太过分,若非公子逼迫,属下从未想过瞒您。”
南枝勉强信了他的话:“陈涿在哪?”
“公子并未在那马车上,而是早已回京,正在一酒肆落榻。”
——
京中酒肆缩在楼阙间,雪粒盖住灰瓦,蒙起了一层枯败又沉郁的阴翳。二楼木窗开着,飘出浓烈酒香,混着雪雾化作云霭,屋内静谧,窗前落着小桌,两人随意对坐,小炉温着烈酒,底下火花刺啦刺啦跳动着。
赵临捂唇咳了声,又毫不在意地挪开视线,用隔着厚布包起酒壶柄倒了满满一杯温酒,稍抿了几口脸颊就熨出暖红。
一杯饮完,尚觉不够又要去拿酒壶。
陈涿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道:“赵临,你的命还有用。”
赵临撇撇嘴,捏着酒杯的苍白指尖不情愿地顿住,将其随手放在桌旁,他身子朝后稍仰了些,潮红眼圈动了下,哀叹声道:“本就活不了几年,竟连酒都不让喝了,真将孤当成你手里的傀儡了啊。”
他试探着用余光瞥了眼陈涿,见他眉眼平淡,便又伸手将桌案旁的酒杯拿起,小抿了口,一股辛辣瞬间涌入口鼻,彻底驱散常年浸入喉间的苦涩药味,他满意地喟叹了声:“生前尽欢,死后才能无憾。”
陈涿懒得搭理他:“昨日陛下召你作何?”
“能作何,不过是试探问一些你到底死没死的话,又在我面前哭了一通,说加派了人手去寻你的尸首,定要将这事查清楚,为你风光大葬。”说着,轻嗤了声,坐直腰身:“我瞧父皇昨日不像作伪,说得情真意切,字字诚恳。”
陈涿继续道:“那边呢?”
赵临动作一滞,将手中酒盏放下,露出兴味的神情道:“估摸也是觉得你没出事,这几日动作小心了不少,不过还是被我的人跟上了,你猜猜他们去了哪?”
陈涿:“……”
赵临笑意扩大:“猜不到吧。”
他故作神秘:“见着督京司群龙无首,也不在京中四下安插人手了,他们派人去了一趟染坊,就是奉上贡布出事的那个染坊,暗中查找着什么。啧,孤记得当初他们充当的戏班也在那染坊附近,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陈涿眉尖微蹙。
染坊的案子是他上任后的第一桩,被人投毒导致坊内死伤惨重,而后靠着接济才存活到如今,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找寻?
他垂目思索了会,嘱咐道:“派人将那边盯紧了,查清他们在找什么。”
赵临敷衍着“嗯”了声,眸光落在了棋盘旁的那本书上,书皮上写的是《国策》两字,便拿起随意翻阅了两页,待看清内容眉眼忽地一抬,笑出声道:“陈涿,你私下竟会看这些。”说着,蓄意念道:“公主一把将那美目温茂的书生揽在怀里,曰娶否?书生羞声连连。”
陈涿眉尖一蹙,看了眼那书皮,后知后觉地想起南枝说过,兜售情爱话本的小贩为了满足一些在私塾偷阅话本的顾客需求,常用些书皮包上一层,专用来掩人耳目,恐是下人一时察将她的话本带过来了。
赵临兴致盎然地翻了一页,才见里面夹着张纸条,指尖揭开一瞧。
字迹清隽,整齐写着四句诗。
他扫视着看完,快要压不下嘴角的笑,目光意味不明地停在他身上。
陈涿不明所以,将那张纸拽过来,眸光缓缓看过。
——“陈涿坏透根,理歪脾气大,脸厚心眼小,南枝最厉害”。
赵临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色,噗嗤笑出了声,脸颊底都浮起了红润,捂住颤动的胸口道:“这真是孤十几年来见过最好的诗,一字一句极为恳切真实。”
陈涿眉梢轻扬,轻叹了声,让她写情诗,没写便罢了,转而写了首诽谤诗,还悄悄藏了起来。他将纸叠得整齐,妥帖地放进书卷里放好,垂目淡淡道:“太子若觉无事可做,可以早些回去。”
“不笑了不笑了。”赵临强行抿住唇瓣,憋着含笑的语气道:“只是你如今以假死名目脱身,就不怕回去以后有人生气。”
陈涿沉默了会,没回答,转眸看向窗外那落满积雪的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