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人间有白头其五(第2页)
林维清却是淡声应了:“可以。”
阿史那信忠低头看了看喉间的剑锋,谄笑着示意道:“那……”
林维清瞥了鬼面鹘一眼:“让他去洗个澡。”
阿史那信忠一愣,下一秒立刻从善如流:“是、是,仆人粗鄙,污了先生鼻观,真是不好意思。”
林维清这才收了挽雪,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一行人借着绿洲野湖休整了片刻,便披着星光,借着暗夜掩藏向着天穹雪山进发。
他们匀出了匹马,钟滟便与林维清共乘一骑,被夹在马队中间,看似掩护,实则监视。
这马队中,大半是突厥人,说突厥语,西海三煞是吐谷浑人,说羌语,而他们又是中原人,说汉话,三方风格完全不同的人走在一队,气氛颇为怪异。
阿史那信忠与那西海三煞说话时,竟也要用汉话沟通,只是三煞不比他语言精熟,说得多是生疏粗糙的短词,勉强达意。
汉话,倒成了这里最不保密的通用语了。
钟滟窝在林维清怀里,方才身处战局之中的紧绷消退后,疑问便如雨后蘑菇般一个个冒了出来。
师父会答应这小人的要求,必是受了不轻的伤,无力再战。之前师父强破天风玄火阵后,大师兄就说他全身经脉俱损,一年之内都不得妄动真力,不知自她“死”后到现在过去了多久,一年之期满了没有。看师父现下这个样子,大约是伤根本没养好就又为她奔波。
她憋了一肚子话,又不敢问,不免气闷地扣起了缰绳上的铜扣。
林维清凑至她耳边,用楚音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听见师父说起了南方方言,钟滟眸光一亮。
她自幼养在南方,跟着华阳山庄里的钟嬷嬷说了一口楚地方言,到了云山后,因口音问题还被二杨姐妹嘲笑过好一阵,当时师父日日教她,一遍遍耐心纠正了许久,她才终于学会了说官话。
可她竟不知,师父居然也会说楚话,还说得这样音韵合宜,一点违和感都听不出。
如今二人身在敌营,汉话不便说,用北地人都难辨听的楚音倒是正合适。
她立即改了口音,语落如珠,又糯又急:“我睡了多久?师父的伤如何了?是不是为了救我又受了新伤?师父不许瞒我!”
她越说越急,甚至病急乱投医,一把拽过林维清的手腕,自力更生地听起脉来。
林维清一笑,翻腕自她手中抽出,反笼住她的手,握在掌下捏了捏,简单提了几句过往一年之事,浅淡总结道:“托那古怪蛇毒的福,经脉损伤已然无碍了,只是不知为何,内府似被什么暂时锁住,聚不起气。”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说得不是自己内功尽失,而是昨夜着了点风寒。
钟滟瞪大了双眼,腰身急转时差点失了平衡跌下马去。被林维清伸臂一带,下意识便环上了他的脖子,额头抵在他肩窝里,紧紧相贴。
她心下焦急,也顾不上姿势暧昧,抬腰凑向他耳边问道:“那怎么办,滟儿一个好像打不过他们啊,要不我们寻个机会,赶紧逃吧?”
林维清眸中露出一分温软,默不作声地环过她的腰,将人稳稳揽在怀里,反问道:“平日里只会偷懒,不好好练功,遇上事才知道怕了?”
都这种时候了,师父竟还有心思逗她!
钟滟气得双颊鼓鼓,恨不得咬他一口让人清醒一点,急急道:“师父,怎么办嘛?”
林维清轻拍少女紧绷的背脊,柔声哄道:“无事,我观他们一行人数虽众,却未必同心。西海三煞虽奉阿史那信忠为主,言行间却多有怠慢之意。阿史那信忠强留我们与他同行,多半是为了牵制这三人。他既有求于我们,料想不会太过为难,静观其变即可。”
“哦。”一颗心终于咽回了肚子里,钟滟呼出口浊气,才反应过来两人竟是紧紧相拥的姿态,忙松了手转过身去。她深深低着颈子,庆幸夜色深暗,掩住了她面上不合时宜的微红。
谁知下一刻,林维清竟扳过她的下颌,低头在她额间轻吻了一下。
钟滟一瞬浑身战栗,脸色彻底涨红,抬眸怔怔望向他。
林维清面色如常,压着嗓子低声道:“他们在看。”
钟滟满脑旖念顿消,低着头扮作害羞状,余光悄然瞥向两旁。
果然那洗干净了的鬼面鹘与两个突厥人不知何时夹马离他们近了许多,许是见他们频繁低语,本想凑近监视一二,见他们竟做了亲密举动,一时脸上纷纷露出各种意义不明的神色。
其中一个突厥人甚至油腻地吹了声口哨,眼中流露出几分明晃晃的艳羡,被林维清冷眼一压,夹着尾巴屁滚尿流地落远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