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第1页)
谢徵玄、容羡和江月见依次落座。
柳章拘谨地坐在下首相陪,搓着粗糙的手,笑道:“实在是寒酸简陋,不成敬意!关外苦寒,物产艰难,只有这粗茶淡饭,委屈两位大人和这位姑娘了。快请尝尝,这肉干是郡里百姓自己风干的,下官……下官自己都舍不得多吃……”
他说着,亲自拿起一张硬邦邦的杂粮饼,掰成几半,热情地要分给他们。
定山替谢徵玄接过,江月见自己伸手拿了一小块,指尖捏上去,能感觉到那粗糙的颗粒感。
谢徵玄没动筷,目光沉沉地扫过桌上的饭菜,又落到柳章身上,再看看桌上连油水都欠奉的菜色,眼底深处却不见放松,反而寒意更浓。
“郡守自奉简朴,令人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柳宅连忙放下手里的饼,诚惶诚恐地赔笑。
“将士们在边关浴血,才是真的辛苦。下官无能,只能……只能在后方勉强支应,不敢奢靡半分!只恨自己无能,府库空虚,没法让将士们吃得更饱些……”
他说着,竟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湿润,语气悲切起来。
“每每看到士兵们面有菜色,下官……心如刀绞啊。”
他夹起一根肉干,小心翼翼地放到谢徵玄的陶碗里。
谢徵玄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又放下。
“吃吧。”
容羡也接话,不时与柳章问起百姓生活与军队情况,柳章一一谨慎作答。
酒席在压抑古怪的氛围中草草结束,而从始至终,柳章都不曾提起半句与柳如是相关的话题。
仿佛——仿佛他没有这个儿子,而这个儿子,也没有迫害过摄政王的女人,没有惨死在他们手中。
夜已深了,雪愈发厚重。
谢徵玄起身告辞。柳章带着瘸腿的老管家,一直送出府门很远,在风雪里频频作揖。
江月见与谢徵玄、容羡并排走着,沉默不语。直到走出很远,郡守府彻底被风雪隐没后,她才侧过头,压低声音说:
“……太假了。他怎么会不对我们恨得牙痒痒?那是他的亲儿子。”
谢徵玄目光笔直地望着前方被风雪模糊的道路,从喉间沉沉地“嗯”了一声。
容羡也才知晓当日情况,心头燥郁。
原来她在浔阳城受过那么多苦,他却全然不知。
“从前听闻雁门郡守老实本分,如今看来,过了。”他说。
江月见嗤笑,“他以为不提柳如是的事,我们就不会迁怒于他?怎么说,是想公私分明,免得惹火烧身了?”
容羡道:“即便为人父母……也是有私心的。兴许,他是果真怕被柳如是波及。”
话了了,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沉默着没再言语。
几人各怀心事地回了营。
在营帐前分别时,谢徵玄自然地要同江月见进一个营帐。
今夜与柳章一会,疑窦又生,但容羡毕竟是外人,不便当着他的面明说。
即便他曾与她青梅竹马,于他谢徵玄而言,他就是外人。
“殿下。”容羡却伸手拦住了。
谢徵玄挑眉望向他。
容羡噙着温和的笑,轻声道:“殿下,夜深,各自歇息吧。”
“我去哪里歇息,需要与你报备?”
“自然不用。”
“那你?”他瞥向容羡拦住他的手臂。
容羡没有收手,只是问:“江家军六万人,殿下亲兵三万人,合计九万余人。人多眼杂,初霁姑娘于殿下而言,是什么人?你可曾考虑过她的清誉?”
谢徵玄嘴角扯起讥诮的弧度,似是觉得荒谬,想出口反驳些什么,可忽然间发觉不占理的人竟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