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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睡不着?”
他放下水杯来到沙发边,紧挨着霍矜年坐下,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就感觉紧贴着的地方一片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空旷的客厅不比暖气拉满的客房,站得久了那股丝丝缕缕的寒气就会穿透布料,针一样扎进血肉里,阴冷得人直发抖。
沈佑刚才倒杯水的功夫,就觉得有些浑身发冷了。
也不知道霍先生在这里站了多久,衣服和皮肤全都是冰的,整个人都在往外散发寒意。
“等我一下。”
他匆匆丢下一句,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将床上的蚕丝被一股脑抱在怀里,又原路返回丢到沙发上。
“……?!”
霍矜年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猝不及防被大片温暖覆盖住,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蚕丝被的材质轻而丝滑,被暖气和体温熨烫得暖呼呼的,盖在身上时几乎像是盖着被正午的太阳烘烤过的云。
“好了,我们继续说——是这几天有什么烦心事吗,还是只是单纯的失眠?”
沈佑扯着被子把两个人团团围起来,将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间问候弄成了茶话会的形式,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霍先生可以和我说一下,我嘴很紧的,绝对不会泄露机密。”
他歪了下头目光专注,睡得凌乱的卷翘发梢蹭上霍矜年的侧脸,随着说话和呼吸声一动一动的,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霍矜年神色怔怔。
他原本还挺直着肩背,是从小被礼仪老师称赞的挺拔和优雅姿态,却很快就像是被捂软了融化了,一点点弯下腰,慢慢贴了过来,靠在少年人凌厉瘦削的肩胛骨上。
明明还有些单薄,却好像已经能够承担得起另一个人的重量,可以在上面停靠休憩了。
察觉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肩膀上,沈佑低头,看到了霍先生小半苍白的侧脸,他紧闭着眼,神情平静而倦怠。
“最近公司内部出了点问题,前几年霍家埋的钉子没拔干净,最近又被霍家利用起来,这么几年还真有一两个做成了高管,里应外合下切掉了一条资金链……”
“偏偏还有个是集团副总一手提拔起来的,已经参与了很多重要项目,不得不谨慎处理。”
“霍怀远倒也不是纯粹的傻子,但就是越来越极端和变态,前两天甚至安排人蹲守在公司门口,想给我的员工泼硫酸,只是还没动手就被保安抓住了。”
“……疯子,蠢货。”
他很少会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更从来不会对沈佑说这些,说公司出了问题,说自己的难处,将喜恶明晃晃地宣之于口。
沈佑安静地听他说。
霍矜年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让人动容的微妙情感,像是淙淙的流水,在这个寂静而隐秘的夜里悄无声息地流淌出来。
“倒也不是应付不来,就是觉得烦,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要和这些人纠缠不清,不知道是不是我死了才能真正消停下来。”
“可是我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不然外祖父母还有那么多员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说到死亡,他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感觉头发动了动,似乎是被人摸了一下。
到底没怎么试过倒苦水,说了一些也就自然而然地停住了。
其实霍矜年是有点惊讶的,惊讶于沈佑此刻的安静,他能感觉到他正在全身心地倾听,和平常热烈吵闹的样子截然相反,显得尤为稳重而体贴。
说到底,这小孩什么时候真的不体贴过呢?
“……还有你。”
他叹息似的轻笑一声,“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沈佑呼吸一滞。
没想到这人的人生规划里还有自己的一份,和血浓于水的亲人、一手打拼起来的事业一起,被圈进了羽翼之下。
他微眯了眼,笑道:“没关系,反正我会一直在这里,一直留在霍先生身边。”
霍矜年没有回应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沈佑以为这人睡着了,眼皮也开始逐渐打架时,昏暗中才传来一声低哑的好。
……等等?
感觉这个时候的霍先生分外好说话,是他的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