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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江雪拍着她的手臂:“你看,女孩子还是结实一点好,能用拳头对付他们。不过,碰上你解决不了的情况也不要逞强,知道吗?”
“嗯,我砍柴砍出来的。”
她笑,看了眼窗外说:“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家那么远,快点回去,走夜路不安全。”
“嗯,谢谢程老师。”
“不客气,去吧。”
没过多久,她自己也收拾好书本离开。
程江雪按例先去了趟教室,门锁了,里面一个孩子也没有。
路过操场,看见个女生坐在花坛边,书包重得快把她压进草里。
她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升旗杆,不知在想什么。
程江雪辨认了一下,这不是他们班的小枣吗?
“小枣,放了学为什么还不回家?”程江雪站在她身后,隔了条绿化带问。
李小枣回过头,长长的头发被她突然的动作甩得飞起来。
往常她都梳着小辫,用一根漂亮的红丝绸发带系着,醒目也俏皮。
今天怎么又放下来了?
她嘟着嘴:“程老师,我心情不太好。”
这么点大的小姑娘,心情不好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装大人的违和感。
程江雪笑了,她抱着书走过去,坐下来:“怎么呢?谁惹你不高兴了?”
“几个同学。”李小枣弯着脖子,用脚踢了踢地下的泥土,“他们总在聚在一起议论我,被我听到好几次了,我都装作没有听见,今天我们班那个白晓宇,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的头发扯开了。”
程江雪蹙起眉问:“他还做什么了?”
李小枣吸了两下鼻子:“他还说,我这么喜欢打扮,长大了一定是个妖精,肯定等不到读高中,就要急着嫁出去。”
这些个贱嘴薄舌的小混蛋。
才多大呀,就学会攻击班上长相好的女生,给她们造黄谣了。
男人这项技能真是天生的,不用人来教。
越是漂亮的、鲜艳的女孩子,他们越要往她的身上泼脏水,不放过任何一次可以伤害她的机会,直到她自己也顺着洪流堕落,最后再将她吃干抹净。
程江雪还没说话,小枣就急着剖白说:“老师,我不是爱打扮,这根绑头发的,是我妈妈送给我的,她在县城开了间小精品店,很少有时间回家,我喜欢把它戴在头上,想妈妈了就摸一摸。”
“不用跟老师解释。”程江雪替她整理头发,“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头发,爱不爱打扮,打扮到哪种程度,这都是你的自由。就算不是妈妈送给你的,就算你每天换一种颜色的发带,老师也不可能去干涉你,别人更没有权力指责你,知道吗?”
李小枣用力点头,又犹豫地问:“知道,所以我狠狠踢了白晓宇一脚,他们那些人又骂我泼辣,是恼羞成怒才这样。老师,我是不是太冲动,做得太过了?奶奶总跟我说,我爸妈不在身边,要多忍让同学。”
程江雪说:“我觉得你做的很好,有人踩到了你的边界,哪怕被说成应激,我们也要毫不留情地反击,就算真是矫枉过正,那也先过了再说,否则永远学不会维护自己。”
“你奶奶说的也没错,但不能次次都顺从,别人是不会把你的迁就记在本子上,等着找机会还给你的,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她身边有太多这样的女孩子了,包括她自己,也是没什么实质攻击性的。
这不怪她们,要怪只能怪这个父权社会。
它对女性个人意识与身份塑造的规训,是万分险恶的。
从小到大,她们都在被要求贤德、温柔和得体,
认为那样才是当女人的正确规范。
久而久之,便自发地钻进了淑女和美人的名头里,不愿去做男人们口中鄙夷的泼妇,或者是悍妇,面对利益侵害时,就算想骂街也骂不出,只会手足无措。
她七八岁,刚对读书识字萌生兴趣的时候,就溜进过爸爸的书房,在书架上翻到一本节妇传,里面写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守寡的妇人在河边洗衣服,她趁四周没人把袜子脱了,把脚伸进溪水里去泡一泡,这时正好有一年轻男子打马路过,对她唱了两句淫词艳曲。
明明也没有人看见,但当晚回去,她就穿戴得整整齐齐,上吊自尽了。
这本书给程江雪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她当时就吓得扔掉了,哭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