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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枝意踏过沾满落花的小桥,远远地瞥见个人。
他站在六角亭的台阶上,背着手,抬起头在看新制的匾额。
深灰外套下的肩线依然挺括,江枝意走近了,能看见他后颈处新剃的发脚。
头发虽然梳得严整,但已经掺进了银丝。
西风吹老岁月,二十多年过去,就连他也白了头。
“周主席。”江枝意按现在的名头称呼他。
周其纲转过身,嗓音像沾了秋雨,雾蒙蒙的:“怎么这么叫?”
乍然照了面,两下里都是微微一怔。
周其纲听了这声唤,见了这抹纤巧依旧的身影,喉结止不住地动。
千言万语,他自是有千言万语,但什么也不能说。
他今年快六十,颈部的皮肉早已松动,喉结凸得更厉害,动起来尤为明显。
这份久违的仓惶,连秘书也不敢再看下去,识相地走开。
“我们平头百姓,只能这么叫。”江枝意笑,径自走入亭内坐下。
她打他眼前过去,步子仍然轻盈,裙摆一跃一跃,如龙鱼冒出湖面。
身边人都老了,他也一样,在权力争斗和庸碌操持中,消耗了半生心力。
好像只有她躲过了时光的围捕。
穿一身白裙,含笑站在那儿,像春雾里的玉兰。
周其纲也走进去,坐下说:“小意,你还是没怎么变。”
江枝意说:“哪能没变,女儿都读大三,我也四十多了。”
“女儿。”周其纲点点头,“对,你女儿长得很像你。”
江枝意睁圆了眼睛,直视着他:“你一定见过她了?”
周其纲点头:“是,看见了照片,我要先跟你赔不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知道怎么”
话没说完,就被江枝意着急打断
:“不要怪孩子,谈恋爱不是一个人能谈得了的,我女儿一定是觉得他身上有吸引人的地方。”
周其纲的眼皮跳动两下。
他到这个年纪,到这个位置,已经少有人敢这样看着他,不许他说完话了。
周其纲忽然笑开,眼角的纹路如宣纸沾水,缓缓荡去:“是,目前他们感情还算稳定,你不要担心。”
她怎么能不担心。
江枝意眉头都蹙到了一起。
为什么偏偏看上周覆了?真难办。
两家的关系有多复杂多忌讳,这孩子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但就是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也叫周其纲看得晃了晃神。
想了会儿,江枝意像自我安慰般地开口:“没关系,她被我和她爸爸惯坏了,溪水一样浅的性子,流到哪儿算哪儿,兴许过一阵就不喜欢了。”
说到她爸爸时,周其纲握杯的手用了三分力。
就那个书呆子,竟然也能娶到他的枝意,死板又迂腐,工作了这么多年,也就混上一个院长当,不知道看上了他什么。
“听起来,你很反对这桩事。”周其纲说。
江枝意抬起眼反问:“怎么,周主席还很赞同?”
周其纲给她倒了杯茶,笑说:“论理是不该这样,刚知道的时候,我也斟酌了很久。”
顿了会儿,他放低了眉眼,盯着茶汤道:“但后来我又想,家庭圆满和顺的福气,我们姓周的两代人里,总要有一个得到。你别怕,我也算江雪的长辈,不会让谁为难她。”
他现在是在告诉她,他的家庭既不圆满,也不和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