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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婚期将近,徐仪已有多日未曾迈出府门一步。她并非无所事事,府中上下正紧锣密鼓地为她筹备嫁妆、清点随行仆从,策划宴席,桩桩件件虽然都已经被谢佩英精心安排妥当,但徐仪仍需亲自过目,以便心中有数。

然而今日,她却不得不出门一趟。

因为于诸娥病了,徐仪听到消息时,心里猛地一沉,连正在清点的礼单也顾不上了,当即备车,冒着风雪赶了过去。

马车在狭窄的巷弄里穿行,车轮碾过薄薄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徐仪撩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

寻常百姓家的屋檐上积了薄薄一层白,街边的孩童穿着臃肿的棉袄,在雪地里追逐打闹,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这人间烟火,徐仪已有许久未曾得见。过去近三年光阴,她几乎都是在巍峨的皇城里度过,如今望着眼前的景象,只觉这与皇宫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此番要去拜访之人,是徐达早年麾下的一名百户,名叫季虎。此人是徐仪为于诸娥精心挑选的师傅。

季虎曾在一场惨烈的恶战中不幸失去了右腿,从此再不能纵马提枪。父亲念其旧功,便在南京城中为他谋了一份锻造兵器的营生,让他得以安身立命。

季虎与妻子彭三妹多年来未曾生育子女,如今突然有了于诸娥陪伴在膝下,心中亦是感到极大的慰藉,他们将诸娥视若己出,悉心教导,关怀备至。

过去的几年里,于诸娥便开启了她严苛的习武生涯。她跟随义父季虎练习拳脚功夫、学习刀枪技艺。季虎虽行动不便,但在教习之时却一丝不苟,严格要求。

除此之外,徐仪亦每月定时安排于诸娥前往徐府,向府中负责操练家将的军中教头虚心讨教骑射之术、阵法之学,同时还让她识字读书,使其武艺与学识并重,不致偏废。

徐仪的马车在巷口停下,周遭多是打铁铺、木工房,空气里终年弥漫着铁锈、木屑与煤灰混合的味道。

她的出现引来不少探究的目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泥泞的雪地,来到一处挂着“季氏铁铺”牌匾的院门前。

院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卫亨上前敲门,里面听见动静,很快脚步一重一轻的为她们打开院门。

季虎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纵使失了一条腿,上半身依旧壮硕,古铜色的脸膛上刻满了风霜。

“听说诸娥病了,我来看看。”徐仪开门见山,语气里透着关切。

季虎黝黑的脸上浮现一抹愧疚与心疼,他侧身让开路,恭敬地引着徐仪往里走。

彭三妹则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自责:“是我的疏忽,没照看好她。”

季虎却为妻子辩解道:“这孩子,自打跟了俺,这近三年来,没一日懈怠过。天还未亮就起身,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睡梦里,她已经绕着院子跑了十几圈了。”季虎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复杂的情绪,“身子骨是比从前结实了,可这心里的事儿压着人。前几日下了雪,她也要坚持在院子里练剑,我劝不住,由着她去了,结果夜里就起了高热。医者来看过,说是风寒入体,更是郁结于心,憋得太久了,一下子迸发了出来。”

季虎的声音沉甸甸的,彭三妹赶忙接话,试图宽慰徐仪:“不过小姐放心,这孩子底子是在的。一副药下去,又睡了一天一夜,热度已经降下来不少,已经没有大碍了。”

徐仪点了点头,心中却五味杂陈。她知道于诸娥的坚韧和努力,但也心疼她如此辛苦。她加快了脚步,跟着季虎夫妇穿过堆满铁料和半成品的院子,走进后院的居室。

房间不大,收拾得却很干净。于诸娥就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呼吸间都带着灼人的热气。

徐仪见此情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初救下于诸娥时她那凄惨的模样,心中猛地一紧,脚步也随之加快,匆匆上前。

许是感受到有人靠近,于诸娥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蒙的视野里,映出徐仪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点燃的星火:“小姐……”

徐仪在她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已经不烫手了。

于诸娥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欢喜:“您怎么来了。我去了府里好几次,她们都说您进宫了。”

“你病了,我总得来看一眼才能放心。”徐仪柔声应着,从疏绣手中接过温水,用小勺喂她喝下几口,“我快出嫁了,等我嫁进了燕王府,到时候,你可以常来见我,日日待在我身边也行。”

于诸娥的眼中闪过一丝向往,那光芒亮得惊人,却又很快黯淡下去,她轻轻摇了摇头:“义父说我的武艺还差得远,还远没到能独当一面,保护小姐的地步。”

徐仪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泛起一丝不忍:“诸娥,我身边有得力的侍卫,你不必总想着报答。”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慎重:“我还担心你会怪我把你留在身边,要你学这一身打打杀杀的本事,让你日日活在仇恨里。”

于诸娥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她。

徐仪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声音愈发温和:“若你愿意,我亦可成全你。从今日起,你就只做季叔的女儿。等到了年纪,我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安安稳稳地过这一辈子,也是一桩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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