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月(第1页)
“跪下!”
张合德猛地抬头,才进这含香殿便被自己的婆母如此急言令色,任谁也摸不着头脑。她心下虽然不服,却还是咬着牙小心翼翼撇她的表情,老老实实地跪下。
林妃背着身,令宫人关闭了殿门。等她咬牙切齿地稳坐在上,这才横眉冷对开口责备说:“好啊,你这个新妇眼高于顶了,当着本宫的面上赶着去谄媚中宫,自然是看不上我们母子的。仗着有清河郡主给你们张家撑腰,便如此轻慢于本宫!”
也许是真的戳到了她的软肋,林妃摔了递过来让她消气的茶水,对着宫人开口大骂说:“碍事的家伙,给本宫退下。”
张合德垂着眸子,思索着自己的言行,这才想到自己尊称皇后为母后,想来这才是林妃如此生气的点。
想通了,她便暗自舒了一口气,膝行上前认错道:“母妃顾念身体。儿媳一时言行无状,也是想叫母妃和皇后间融洽。毕竟中宫无子,若是殿下能得其青眼,想来往后立储之争……皇后娘娘也能抬爱些。”
林妃双手垂在膝上蹙眉,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张合德的脸,良久才缓缓开口说:“中宫无子是不争的事实,但这宫里的皇子们也不都是没有依仗的。你以为这宫里的女人都是蠢货不成?这么多些年的分而划之,不都是出自她之手?哼!”
看着跪在面前的人,面上浮现惶恐之色,她这才头疼着扶额,将自己头上的那些珠钗一一拿下,扭着头说:“你是第一天和咱们这个皇后娘娘相处,自然不清楚她的为人。要是真因为她的那几句软话就被其俘获了心肠,那才是可怕。”
张合德听闻咬着唇将手附上她的膝头,低声下死地求饶说:“儿媳惶恐,还望母妃赐教。”
林少茹这才垂头,拉起她的手叫她在对面坐下。婆媳二人就这一桌之距,低声说着当年的纠葛。
林少茹神情痛苦,“本宫十八岁嫁入王府,若不是她有更出色的家世……这皇后之尊本该是本宫去坐。”
看着自己眼前的美貌妇人,矜骄倨傲、美目清亮,从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鬓发上依稀窥得当年的风采,张合德适时地开口恭维说:“听长辈们说,母妃容色倾城,更胜中宫。”
林少茹听闻,笑里更觉讽刺,吸口气说:“美貌有什么用?陛下还是封王时就已显刻薄寡恩了,只有权力、地位、家室在他面前才是依仗。棋差一着,本宫一进府就要对她俯首称臣,当时年轻只觉她不过是一寻常妇人,自然心有不甘,想要有所作为。”
“可代价是什么?她只在陛下面前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叫本宫失了宠幸。”
橙红的蔻丹手指拂过那华丽的珠翠,张合德只听到了失意妇人的前半生。
“中宫崩逝,陛下哀举,天下无喜事。独君将降麟儿,引宫室猜度乎?就是这么一句话,本宫和王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就被陛下赐死。府中新人无数,直到林家佐命从龙,牺牲无数,论功行赏才换来本宫的这张妃位。若非如此,本宫又怎会被她允许生下茂儿?大皇子梁斐不过是一介宫婢之子,却能赶在本宫之前诞下麟儿,这就是这么多年来她对本宫的羞辱。”
这番话言尽于此,林妃已经泣如雨下,本来张合德还想出言安慰她,只听她话锋一转,“这样一个女人,唯一的儿子夭折就是报应!她这么些年来一直把本宫踩在脚下,本宫生茂儿时对她有威胁,于是乎才会叫本宫自此不能接驾。姚妃就是她扶植起来对付本宫的傀儡,他们宣家不仅仅要眼前的尊荣,还图谋那张皇位!”
“如此罪恶的女人,陛下却如此爱重,真是天不庇佑!本宫做小伏低隐忍多年,如何会对她不恨不怨?一想起我们林家满门的忠烈替她们宣家惨死,真恨不得撕了她!”
听到这些个秘辛张合德不得不倒吸一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曲意逢迎地安慰她说:“母妃这么多年真是受苦了,儿媳不知前情,竟然对着这么一个恶毒妇人喊出母后二字,真是后悔不已。”
林少茹闭眼淌下泪水,对着她说:“好了,不怪你,不知者无罪。你以后只要记住了不要在她面前凑,本宫就心满意足了。你身上肩负着本宫和茂儿的未来,万万不能遭她的毒手!”
“不用想,林妃应该已经恨死本宫了吧。毕竟当年的事……多少也要怪罪本宫。”
宣其霭插着花,和一旁喝茶的姚妃说着闲话,姚妃一放下茶盏就又摇着小扇,浑不在意地说:“她就是这么一个糊涂蛋,连害自己的是谁都不知道。若非表姐从中周旋,那年存亡之秋,她就该跟着林家一起被陛下所除了,哪儿还有她今天的日子?”
宣其霭乐呵呵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掏出帕子擦擦手,就又扭头对着无比闲适女人道:“林家的事也是倒霉,正撞在先帝爷的刀口。那些个佞王奸邪们狗急跳墙,趁着本宫有孕兵围王府,林妃只顾自己性命攸关私自传信叫林家解救,这才招致先帝爷对陛下的猜疑,毕竟是城防营私自调离,林家不死又如何洗脱罪名?”
姚铋起身,边走边说:“表姐这也是没办法,陛下奉命在外如何通气?都叫府上不要轻举妄动了,就她一个主意大,若非阳宪公主坐镇解围,别说林家了,咱们大家都得完蛋。”
“陛下待她确实是薄情寡意了些,林家满门七十三口,白白地就丢了手,若非本宫一力拦下,就不是子代母死的事了。”
宣其霭摊开宫中细务,姚铋在一边从中辅弼,就听到外面的通传声——“娘娘,淳于鲜卑到了。”
二人抬眸,正看见那青春洋溢的异族女子身边跟着两个宫人,柔顺地行礼请安。
“皇后娘娘安。”
宣其霭请她入座,淳于鲜卑也是并不见外,一坐下便道:“嫔妾是来向娘娘请罪的,稃儿近来又做了错事被陛下责罚,嫔妾才从上书房请罪回来,不想竟然误了时候。”
宣其霭和蔼地说:“不碍事,五皇子又做了什么错事了?叫你这么窘迫?”
淳于鲜卑育有两个儿子,个个都是不安心的货色,宣其霭自然明白这两个皇子的德行,因此对这个很得陛下宠幸的异族女子多少宽和些。
只看她叹口气,深深有些受挫,无奈地说起事情的缘由。
“这个孩子真是实在大胆,平日里又因为性格不得陛下喜爱,因此总是到外面结交些贩夫走卒。今天的事就是因为这个,他倒是初心好只是帮错了事,竟然逼死了孤儿寡母。”
姚铋一听来了兴趣,坐到跟前赶忙问,“因为什么?”
淳于鲜卑满脸悲戚,看着姚铋如此着急就连忙解释,“同人喝酒时间长了就处成了朋友。朋友酒席间说出的话,他当作仗义事去做,不成想那朋友处心积虑要害他,自己欠了人家母女的钱不还,还反咬一口,说那母女两个是仙人跳,诬告□□赚钱营生。”
“糊涂!蠢材!梁稃这个孩子平日里就不着调,本宫和陛下几次三番教导他不要结交酒肉朋友,他那次放到心里去了?你这个做母亲也是,只顾着小儿子得圣心荣宠,便疏忽了对五皇子的教导!”
宣其霭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些事,如今拿到台面上讲,是皇室犯法与律例争锋,难听地反而在后头!又叫陛下如何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