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页)
“十日后,”林丞相像是立誓般,一字一顿道,仿佛在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
“爹就张榜!爹定给你挑个……挑个……”他哽住了,似乎想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挑个至少脑子清醒、不会被那些莫名其妙‘剧情’牵着鼻子走的!”这话几乎冲口而出,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发现自己任何一种正常的描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在这地界,光是“正常”二字,就已弥足珍贵。
“爹爹做主便是。”林芊雅却已抽出手,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她忽然回眸,对着父亲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笑容脆弱而美丽,“女儿信您。”
雕花木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跨出门槛,走入廊下清冷的月光中,林芊雅清晰地听见身后书房里,传来一声极轻微、却沉重得仿佛压垮了脊梁的叹息。
她知道,今夜,父亲书房的烛火,恐怕又要亮到天明了。他又要彻夜不眠地翻阅那些厚厚的世家子弟名册,试图从中找出一个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可能、不会辱没她的人选。
月光如水,漫过冰凉的石阶。
书房内,林丞相独自伫立良久,死死攥着掌心那枚小小的、滚烫的手炉。
那里面,仿佛还残留着女儿最后一丝体温,灼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起来。
次日清晨
茶楼的喧嚣像隔着一层纱,朦朦胧胧地罩在外头。
林芊雅指尖绕着杯沿打转,目光落在窗外,却什么也没看进去。父亲那句“出门散散心”还在耳边,带着一种刻意装出的轻松。
楼下的喧闹声忽然拔高,夹杂着锦衣少年们肆无忌惮的笑闹。春华脸色一白,猛地缩回头,手指紧张地绞着帕子:“小姐……是南安王府的人……”
林芊雅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短暂地模糊了视线。“坐着。”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茶是上好的云雾,父亲最喜欢的清冽口感。她小口啜着,试图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隔壁雅间的喧哗毫无顾忌地穿透屏风。
“听说了吗?林家那病秧子要绣楼招亲了!”一个油滑的嗓音拔高了说道,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嗬!一个被我们世子爷退了货的,也配挑三拣四?”
杯底轻轻磕在案上,发出一声脆响。春华气得浑身发抖,却被林芊雅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那声音越发得意:“要我说,陛下就该遂了南疆的意思,送她去和亲!正好——啊!”
一声巨响猛地炸开,伴随着醉汉含糊的怒骂和木料断裂的刺耳声响!整个屏风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倒,向着她们这边砸下来!
“小姐——!”
春华的尖叫被淹没在混乱里。林芊雅只觉腰间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巨大的力量扯得她向后倒去,视野天旋地转——茶楼的雕花窗棂、街上惊慌失措的人脸、还有她自己袖中飘出的那方绣海棠的帕子,在眼前一闪而过。
预想中的撞击和疼痛没有到来。
她坠入了一个带着清苦药味的怀抱。接住她的手臂稳得出奇,卸掉了所有下坠的力道,落地时甚至没有让她感到一丝颠簸。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灰蒙蒙的、没有焦距的眼睛里。
白发,蒙眼,腰间悬剑。
是半个月前,她在郊外官道上捡回来的那个血人。
“多……多谢公子。”她猛地回过神,迅速向后退开半步,指尖下意识地拢了拢微散的鬓发,仪态恢复得极快,唯有略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方才的惊险。
他沉默着,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小姐!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春华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声音都带了哭腔,上下检查着她。
“无事。”她轻轻按住春华的手,目光再次落在那白发男子身上,他似乎正“望”着刚才混乱发生的方向,侧脸线条冷硬。“走吧。”她最终什么也没多说,只微微颔首致意,便带着春华转身下楼。
喧闹的街市中,几位小娘子对着那英俊男子指指点点,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红着脸却不愿意主动当那个多问几句的出头鸟。
他的确是姿容绝世的,一张清冷若谪仙,貌若好女的面容上竟还有一朵梅花印,更为不凡的则是那身通身的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