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4页)
赢秀很想回首反驳他们,想了想,倒也不必执着口舌之争,坐上马车,继续往前走。
马车很快便驰到了东坊,此处毗邻秦淮河,位于上游,闹中取静,乃是京师中寸土寸金之地。
爹爹就住在这里。
马车停在一处崭新的门庭边,华丽门匾上落款瘐府,字迹很是眼熟,仿佛在哪里看过。
赢秀跳下马车,任由长风带起他的发带和袖袂,驻足在门前,仰头盯着那道恢宏牌匾看了看,认出那是谢舟的字迹。
当今圣上的御笔。
少年没想到,谢舟竟然瞒着他,给瘐家题了字。
他决定回去要好好亲一亲谢舟。
还不等叩门,门扉吱呀一声打开,瘐安走出来,招呼道:“赢秀!快进来,早就给你备好菜了!”
他还热情地朝车夫招手,“你们要不要也进来用膳?”
车夫受宠若惊,连忙摇了摇头,拱手道谢。
“陛下一早就派人和我说了,你要来看我,我特意去买了些好酒好菜……”瘐安拉着赢秀在院子里坐下,一面上菜,一面絮絮叨叨地说道。
他对谢舟的态度与先前大不相同,赢秀不免有点好奇,“爹,您现在知道谢舟的好了?”
瘐安动作一顿,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不久,他刚刚辞别赢秀从太极殿出来,正想跟着宫侍出宫,宫侍却叫他去御书房等着。
站在御书房等着了许久,帝王终于来了,一身衮服,冕旒遮住面容,神色看不真切,浓重的压迫感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原来,这就是天威。
他跪在殿前,跪在天子面前,久久等不到对方发话,忍不住开口询问:“陛下,您专程留下草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天子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目光中没有恶意,也无丝毫善意,仿佛他与花草无异。
“岳父,请起。”
年轻的天子语气低沉平静,听不出一丝对长辈的恭敬,温凉淡漠。
瘐安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称呼自己为岳父,更加不敢起身,跪在柔软地衣上,小心翼翼地回绝:“陛下这句岳父,草民着实惶恐——”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头顶陡然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抬头看去,黑暗中走出几位宫侍,手里都端着漆红托盘,上方蒙着红布,上面的东西似乎是颗圆球。
瘐安心脏一跳,一个不妙的预感骤然浮上心头。
宫侍们站定后,低眉垂首,面无表情,宛如一尊尊精美泥俑,捧着托盘,立在不远处。
琉璃灯煌煌,照得大殿森罗可怖。
“寡人听说,岳父这些年一直受人追杀,永宁八年受了重伤,因此放任赢秀寄养在士族府中。”
天子语气很轻,斯条慢理,听不出喜怒,却叫瘐安冷汗津津,如此久远之事,他甚至没有告诉赢秀,皇帝怎么会……
是了,他竟然忘了。
眼前人可是令天下闻风丧胆的暴君。
天子好似没有看见瘐安警惕紧绷的神色,不紧不慢,继续道:“这些人的追杀,让赢秀小时候不得不颠沛流离,如今,他们也该付出代价。”
红布揭开,露出托盘上盛着的什物。
一双双凝固在死前最后一刻,惊恐绝望的眼眸,静静地俯视着瘐安。
瘐安浑身一震,他认得这些人,这些都是如同鬼魅般咬死他不放的绝顶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