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毁了他(第2页)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宿望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一遍遍拨打袁百川的号码,回应他的永远是冰冷的关机提示,打开家里的监控。屏幕里,他那套昂贵的大平层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冰冷得像样板间。
袁百川没去。
袁百川也没回家。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这个城市某个他宿望找不到的角落。
窗外天光由深蓝变成灰白。宿望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身体僵硬冰冷,只有指尖残留着一点点被褥上的属于袁百川的气息。
天快亮时,手机震动起来。宿望像具尸体一样躺着没动。震动执着地响着,一遍又一遍。他终于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摸到掉在床边的手机,是小陈。
“……喂。”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望哥!你在哪儿啊?出工了!我在你家门口按半天门铃了!”小陈的声音带着焦急。
宿望沉默了几秒,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个脏兮兮的灯泡塑料壳。然后,他撑着仿佛灌了铅的身体坐起来,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知道了。来川哥家接我。”
他挂了电话,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蹭了墙灰的昂贵衬衫,看也没看这间充满袁百川气息却冰冷的地下室,拉开门,走了出去。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死寂的疲惫。
宿望刚离开没多久,楼梯上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袁百川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是七八个廉价啤酒罐。他脸色灰败,眼底是浓重的青黑和宿醉的浑浊,身上带着清晨的寒气和浓重的酒气。他动作有些迟缓地打开门,熟悉的霉味和潮气再次将他包裹。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床上。
被子被掀开一角,明显有人躺过,枕头凹陷下去的形状都还没完全恢复。床单上还留着明显的褶皱和……几根明显不属于他,偏硬的短发。
宿望在这里躺过。等了他一夜。
袁百川心跳一滞,呼吸都跟着乱了半拍。他慢慢走过去,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那凹陷的枕头,冰凉的,宿望残留的那点温度早已散去。
可空气里,那属于宿望的带着点疏离却又无比熟悉的气息,固执地缠绕着他的神经。
他脱了鞋,没脱外套,就那么直挺挺地躺了下去。身体陷入宿望躺过的凹陷里,冰凉的铁架子硌着背,身下是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痕迹。
酒劲混合着疲惫像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来。袁百川闭上眼,意识迅速模糊下沉。
彻底沉入黑暗之前,脑子里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不是昨晚楼梯间里宿望委屈的脸。
是那年冬天。
宿望拖着一个缺了轮破行李箱,一脚踹开他这间地下室的门,满嘴嚷嚷着要帮他分摊房租。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从门外拖了个新床垫进来,撅着个腚吭哧吭哧地就往他床上铺。
袁百川当时皱着眉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抬脚,瞄准宿望那撅得老高正卖力干活儿的屁股蛋子,狠狠就是一脚!
“我□□大爸!谁他妈让你搬过来了?!啊?!”袁百川吼声震得天花板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嗷!!”宿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一扑,结结实实摔趴在新床垫上。
他也不恼,扭过头,脸上汗津津的,沾了点灰,却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还带着点得意,伸手拍着身下那厚实的垫子:
“操,来看看兄弟给你弄的!你那破床板,硬得跟棺材板似的,老子睡两晚胯骨都他妈硌青了三天!赶紧的,来试试!这才叫人睡的玩意儿!保准你明早起不来床!”
“等着吧川哥!等以后老子火了,成影帝了,就带你住大房子!带落地窗那种!这破地下室,咱以后当仓库!”
那时,昏暗的白炽灯光晕染着宿望年轻飞扬的眉眼,地下室冰冷的空气里,第一次有了点滚烫的名为“希望”和“未来”的东西。
袁百川在沉入睡眠的最后一刻,仿佛又闻到了那年冬天,地下室浑浊空气里,混着宿望身上香皂和少年汗意的,鲜活而滚烫的气息。
他蜷缩在还残留着宿望气息的冰冷被褥里,眉头紧锁,睡得很沉,眼角却有些湿润。
袁百川刚睡熟不过个把小时,门口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门悠悠打开,站在门外的宿望眼睛一瞬不瞬地盯在床上一身酒气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