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第2页)
李俶埋头干了半天,把主卧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发现李倓安静地溜达进了书房。
那书房里放着……
他深吸一口气,连忙追过去,一眼就看到干净如新的柜子里放着的两柄长安和帝轨,以及在唐覆灭后他抢救回来的零星的凌雪阁木牌。
太久没见到这些东西清晰的样子,李俶瞳孔乍然一缩,呼气都有点颤抖,两三息之后才缓过劲儿,扯出一点笑:“这边不着急收拾。主卧擦差不多了,回来吧。”
那柜子上的手印,自然是李俶的。
一千多年来,他基本是以这棵银杏树为“家”,不断地翻新院子,收拾藏品。他每每觉得在人世走不下去了,就会在这些展品旁枯坐许久,可能是三天,也可能是三月,然后再急切地、惶恐地去张望这些东西,用手抹去柜门上的灰尘,看它们模糊的一眼。
却不敢多看,也不敢看得太清楚。
看多了,他便会觉得自己拴着镣铐被放逐了,就像圈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不知疲倦、千年万年地往上长,但即使树枝能攀到天上,也逃不过根系被围住的一个“困”字。
入夜,李俶一直把李倓紧紧搂在怀里睡,甚至勒得李倓有点闷。但他大概也察觉到李俶的情绪波动,什么也没说,难得安分地埋在人怀里。
大概是萧条的园林景色太吓人,也或许是院子里的银杏成了精。
李倓觉得真的闹鬼了一样。
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见鬼。他看到院里的银杏飞快地逆生长。如今遮天蔽日的树枝一点点收回,金黄的树叶转为深绿、又变成浅色的嫩芽。
终于,整棵树变成了一株幼苗。
一个穿着古装散发男子扶着树苗,似乎是在种树。那人侧面对着李倓,月光下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手脚利落得很,没几下就把树苗的根系埋进了土里。
“这能活吗?”那人问。
他在问谁?李倓下意识想。
果然,不远处隐约又走来一个人。来人几乎是迎面走来,因此李倓看清了脸,登时心神大震——李俶!
李俶穿着与那日话剧极为类似的冕服,束发而未戴冠,嘴角噙着和煦的笑意,撩起那种树人滑落的碎发,不知在说什么。
李倓大怒,这是当着他的面勾搭别人吗!
但还没等他的怒火烧到天灵盖,种树人也扭过了头,李倓满腔的怒火瞬间冻上了,一时不知道该害怕还是庆幸。
那种树人,分明是自己。
两个李倓的目光似乎在虚空交汇,李倓看到另一个自己似乎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他听到那个李俶说:“‘不知栋里云,当作人间雨’。有倓儿的福泽庇佑,这棵文杏必然能千秋万岁。”
他恍恍然想起,自己在之前的乱梦里,似乎穿得和这身蛮像的,不过古装大概都差不离就是了。
小李总对服饰谈不上敏感,眼里大抵只有“好看”“不好看”“想看李俶穿”三种,实在是不知道历史长河里能遇到差不多的款式、样子的衣服是小概率事件。
他只想:我的梦大概是终于串台了。
在意识到是梦境的一瞬间,李倓瞬间从梦里惊醒。偌大的银杏树在晨光里金灿灿的,原来已经过去了一夜。
李俶浅眠,也被他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揽过他:“怎么了?噩梦?”
“不……”李倓卡了一下,低声道,“是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