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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邪之辩(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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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逗和蓝兔经过药房门口,一阵沉闷的“咚咚”声从里面传来,还夹杂着压抑的抽泣。两人对视一眼。

“我去看看木槿。”逗逗小声道。

蓝兔点头:“好。我去把苏姑娘的法子告诉虹猫他们。”说完便步履匆匆地离开。

逗逗轻轻推开药房门。一股浓郁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只见木槿背对着门,正对着药臼,手里的药杵抡得又急又狠,每一下都砸得闷响震耳。

臼里的药材碎屑被捣得四散飞溅,星星点点沾在她鹅黄色的衣衫上。听到开门声,她捣药的动作非但没停,反而更重了几分,肩膀一耸一耸,那压抑的抽泣声哽在喉中。

“木槿丫头?”逗逗走近,声音故意放得轻松些。

木槿闻声,捣药的动作一顿,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回头,只是把背脊挺得直直的。撅起的嘴唇微微发颤,蓄满眼眶的泪珠摇摇欲坠。

逗逗眨眨眼,没再多问,从袖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递到她眼前:“来,擦擦。眼泪要是掉进药里,药性可就不纯了,白费你这番辛苦。”

木槿高举药杵的手僵在半空。她依旧梗着脖子,但紧绷的肩膀却微微塌软下来。过了几息,她才一把抓过那方帕子,胡乱在脸上揉了几下,眼泪鼻涕一股脑儿蹭了上去,将原本雪白的手帕揉搓得皱巴巴一团。

逗逗看她肯接东西,心下一松,凑近些问:“怎么跑来药房跟石臼较劲了?煎药不是在厨房么?”

“李伯早就煎上了!”木槿转过头,眼圈通红,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就是成心要支开我,怕我拆穿她的委屈!哼!还说别人‘心不自救’,她自己呢?被人拿剑指着都不吭声,心都碎成八瓣了还硬撑!”她越说越气,手里的药杵狠狠砸向石臼,“咚”的一声闷响,药屑飞溅。

逗逗挨着她旁边的小凳坐下,劝道:“莎丽那烈性子一点就着。可她不知道你家小姐背地里吃了多少苦,做了多少事。等虹猫跟她说明白了,她保准肠子都悔青了。”

“那又有什么用!”木槿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声音哽咽,“伤都留下了……伤口能那么容易好吗?心上的伤呢?”

逗逗见她哭得更凶,一时手足无措,下意识挠了挠头:“哎,别哭哇……要不……我帮你捣药?”他试探着伸出手,木槿却把药杵攥得更紧,赌气似的又捣了几下。

逗逗眼珠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在袖袋里摸索起来。不一会儿,他掏出几颗油纸包着的糖果,小心地撕开其中一颗的糖纸。

油纸似乎有些粘手,他笨拙地弄了好一会儿。木槿听见动静,悄悄瞥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好不容易撕开,他捏着糖纸边缘,将那颗晶莹的糖果递到木槿面前:“喏,请你吃糖,甜的。”

木槿看看那颗递到眼前的糖,又看看逗逗那张写满真诚的脸,心头堵着的怨气莫名松动了些。她迟疑地接过糖,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冲淡了喉间的苦涩,心绪也随之舒缓了几分。

“你身上怎么还带着糖?”木槿含着糖,声音含混不清。

逗逗见她情绪稍缓,松了口气,自己也剥开一颗糖抛进嘴里,笑道:“给小孩子看病用的。有些娃娃怕得厉害,哭闹不休,怎么安抚都不行。这时候掏出颗糖,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你们药堂遇上哭闹的小病人,不使这法子?那用什么招儿哄?”

“我呀,”木槿脸上带着回忆的温软,“我会陪他们玩小游戏,或者讲些有趣的小故事。他们开心了,笑起来,自然就不怕了。”

她瞧见逗逗背上的剑,困惑爬上眉梢:“逗逗神医,你既是治病救人的医者,又是行侠仗义的剑客。这救人的手,怎么又能杀生呢?这岂不是很矛盾?”

逗逗将糖果在腮帮里顶来顶去,神色稍稍认真了些:“这么说吧,我这双手,用药救的是眼前一个个人;用剑呢,护的是天下苍生。看似殊途,实则同归。”

他的声音带上几分沉凝,“要是菩萨心肠劝不住那非要作恶的鬼,那手里的剑,就是最后送他上路的慈悲。江湖这地方,有时候你退一步,后面可不是海阔天空,是等着咬你脚后跟的万丈悬崖。”他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疑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木槿低着头,手指摩挲着药杵上的纹路:“那天,蓝兔宫主被一个坏人缠住,情况危急。小姐她……”她手指骤然收紧,声音发涩,“用银针射穿了那人的双眼……”她抬头,眼中满是困惑,“我明白小姐是为了救人,可是……这样的手段……”她的声音颤抖起来,“那一瞬间的小姐,陌生得让我害怕……”

逗逗神色一正,收敛了玩笑之色,声音沉稳下来:“小木槿,江湖不是学堂,光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要是人人都跟你家小姐似的菩萨心肠,自然用不上这些手段。”

他叹了口气,声音更为低沉,“但你得明白,面对那些黑了心肝的恶徒,你退一尺,他就敢进一丈。有些时候,想要守住点干净东西,手上就难免要沾点脏。”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远,“我相信你家小姐出手时,心里绝不好受。正是这种‘不得不’,才最让人憋屈又心疼。”

木槿沉默了很久,药房里只剩齿间与糖果轻叩的声响。

“那……跳跳公子呢?”她犹豫着再次开口,“听说他在魔教卧底了十年。在那样的地方,”她握紧了药杵,“是不是也……不得不做些很可怕的事?”

逗逗长长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时光:“可不是嘛。在那鬼地方,喘口气都得算计三分。能混到护法的高位,这里头的艰难和凶险,说出来都能吓死人。虹猫蓝兔他们私下常说,早先七剑几次三番差点全军覆没,都是他在暗地里周旋传递消息,才险死还生。不然……”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重:“他是真正的‘黑了皮囊,白着心肠’。为了最后能把那鬼地方捅个窟窿,见到光,他不得不先把自己泡在墨缸里,甚至还得学着用他们的手段办事。他心里熬的那份苦,挣扎的那份劲,远比我们想的要深得多,也痛得多。也正因为这样,他的选择才格外让人佩服,也格外……让人心疼。”

木槿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眼中困惑更深:“那……到底怎么才算‘正’,怎么才算‘邪’呢?小姐她每月取心头血养蛊是为了救那些药人,这本该是天大的善举,可药人转头便成了魔教的刀,这……又像是造了孽。苏堂主行医积德是善,制出的控心蛊却害了无数人。跳跳公子在魔教十年,明面上做的都是坏事,可骨子里为的又是正道……”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他们……好像都没法简单地被归到‘正’或者‘邪’一边去。”

“这话说点子上了!”逗逗轻轻拍了下巴掌,眼里满是赞赏,“莎丽今天为什么对你家小姐拔剑?就是因为她只瞧见了苏姑娘和魔教的牵连,却没瞧见她吃的苦和心里藏的大义。她是关心则乱,让怒气蒙了眼。”

木槿呆呆地望着药臼里被碾得粉碎的黄连,怔忡间,乱葬岗那一幕又撞进脑海——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矿脉图像野兽一样互相撕咬,露出贪婪狰狞的嘴脸。她不由低声喃喃:“所以……看人看事,不能光看表面?这会儿披着‘正’皮的人,也许转身就干了邪事;此时被骂作‘邪’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沉冤得雪?”

逗逗点头,声音温和下来:“就拿刚才气的你莎丽来说,你说说,她是正是邪?”

木槿握着药杵的手指一紧,冲口而出:“她伤了我家小姐,在我这儿就是大恶人!”可话一出口,又想起七剑那些流传甚广的侠义故事,气势不自觉地弱了下去,声音也小了许多,“但……若是论江湖大义,她确实是人人敬仰的女侠……”

逗逗望着她渐渐清明的眼眸,露出欣慰的神色,点头道:“正是如此!再比如苏堂主那控心蛊,本是救命的宝贝,到了魔教手里就成了索命的符。这蛊,就跟七叶断肠草一样,能吊命,也能催命。苏姑娘和跳跳,走的也是这般凶险的路。是良药还是毒药,不全看方子,得看开方子的人,心里守着哪条道。”

他望着窗外,语气里是由衷的敬佩:“他们俩啊,在最深的泥潭里打滚,心里却揣着盏明灯,拼死护着不让它灭。在那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腌臜地,心愣是没沾半点灰。明知道往前一步就是刀山火海,还是咬着牙、梗着脖子往前闯。单是这份心志与坚守,就比我们这些多数时候活在阳光下的人,要了不起得多。”

斜阳穿过窗纸,在药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木槿望着那细碎的光斑,若有所悟,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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