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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说,他怕的是从来都不是自己因战事而死。既是为了天下大义,他本就不该如此拖延时间,万般推拒。此做法,有违章家祖训。
只是,这是让他感到此生至艰的一次困局。
太子叹口气,道:“孤先行命人清点大军和粮草,明日上朝把奔赴秦溏关的主将选出来。你……孤且想想办法。若你想好了,可以先行告诉孤。”
章景暄微微启唇,却喉音微滞,感到呼吸间都连带着胸腔刺痛。片刻后,他闭上唇,紧紧攥住拳。
他……做不了选择-
次日上朝,皇帝已经无法起榻,不得已之下,身负监国之任的太子亲自去清点远赴边疆的大军。
经由众臣商讨,最终点了身负众望的老荀将军,本该致仕卸甲,安享晚年,如今又因为大周朝边疆告急,重新披甲奔赴战场。
监军派了老皇帝身边的一个宦官,有过上战场的经验,听闻面对的是阿史烈,脸色也没有波澜,稳稳接了出征的旨意。
唯有仅剩的军师之位,迟迟定不下来人选。
朝上数道视线投向章景暄,暗示的意味已然非常明显,然而章景暄垂下了眼,并未予以回应,太子将军师之职的择选往后延了几日,旋即兵部尚书又站出来,道:
“虽然三河关尚未有西羌兵马打过来,但驻守的老将已过知命之年,几乎握不住刀,殿下打算派谁带兵去增援?”
太子揉了揉额心,脑海里一时竟然想不出好的人选,总不能让薛昶去吧?他陷入犹豫,沉思半晌,道:
“先解决秦溏关的人选。至于三河关……孤再想想。”
兵部尚书动了动唇,最后又把到嘴边的名字给咽下。
太子宣布散了朝会,又让阁老和六部尚书单独来到御书房,说起另外一件事:
“父皇已经意识不清,太医正在尽力医治,但恐时日无多。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民心涣散,孤彻夜未眠,审慎思量,决定提前登基,以此稳定大周民心。诸位意见如何?”
御书房几位老臣都没有意见。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例子,皇上无法主事,又正值社稷存亡之秋,太子便会在朝廷多位臣子的共同推举之下提前登基,号召民心。
届时他们作为朝廷重臣,需要一齐上谏,如今已经提前说好,到时候就是挑个日子,走个章程的事儿。
太子便道:“既然如此,孤命钦天监则选吉日,诸位都是父皇的肱骨之臣,待孤择好日子,还望诸位在朝廷上共同谏言扶助才是。”
众人都知晓这个流程,纷纷拱手称是。
御书房议事罢,太子又将章景暄唤来,道:“豫王和薛昶至今逃匿之外,实乃孤的心头之刺,夜里始终不得安眠。你可有从薛家大小姐那里问出豫王的暗桩名单?”
章景暄垂下眼,嗓音平稳无波,作揖道:“回禀殿下,暂未问出来。”
太子看向他,无意似的道:“听闻你将孤派去行刑拷问的狱卒给赶了出去,可有这回事?”
章景暄身形微顿,旋即面不改色地道:
“殿下,那名狱卒公用私刑,我已斥责过他。至于用刑拷问,薛大小姐乃将门之女,骨气铮铮,不惧这种手段,我恐贸然行刑会起反效果,遂欲意晓之以理,破其心房,徐徐图之。”
太子看了他一会,重新露出笑来:
“你所言甚有道理,便那依你吧。只是目前边疆战事告急,孤实在心急,怕是等不了那么久。如若五日后你再撬问不出来,孤便命人对她行刑,拷问豫王在京城的暗桩人手。若是她依然不予配合……”
太子微顿,轻叹道:“实在不行,重罪俘虏应当按律斩杀。景暄,你以为呢?”
他说完,微笑着看向面前身姿挺拔、温和清俊的臣子。
章景暄身形未动,看着御书房光洁的地板,那上面反照着他的身影,看着挺直、矜贵清润、风雨不动,却慢慢绷紧,宛如一枚弓上面几欲疾发而离的弦。
他攥紧了拳,袖摆掩映的手臂上青筋隐隐暴突而起,少顷,又被他强行压抑下去。殿内安静,却又像疾风骤雨穿过,让人呼吸紧窒,扼住喉咙的吐息。
寂静中,他静默良久,嗓音低缓地开口道:
“臣……遵旨。”
第68章五日之期。
章景暄从御书房出来,回到章府,去主院见了父亲。
彼时他正与章夫人偎在一起,低声不知道在聊什么。
见着章景暄,两人打住话头。
章夫人年方三十八,清雅明致,保养得宜,她眉梢一挑,笑意盈盈道:“真是稀客。”
伸手在案几上捻了枚山楂递给他,胡扯道:“番邦进贡的山楂,不酸,特别甜,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