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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夜魔侠又一次受了重伤。

温热的鲜血不断从撕裂的伤口渗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和腹部的剧痛。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砖墙，能模糊地感觉到至少三道身影正在附近搜索并慢慢接近。但他的脑海里，周边的图景刚刚建立又寸寸崩碎，巨大的耳鸣和持续的眩晕让他凝聚意识的意图全部破坏。

倒不是说他本人变得软弱了。马特·默多克经历过远比这更痛苦的时刻，只是，在这种意识模糊、感官失灵、每一秒都可能被冰冷的刀刃终结的时刻，耳边没有了那个总是及时响起的提示声音、快速商量应对策略的声音、或者单纯只是聊天玩笑的声音，确实让他感觉比起往常少了一丝安心。

今天晚上，他原本只是待在某一处大楼的楼顶，关注着不远处的山崎制药大厦。谢天谢地，艾丽卡自从从他这里拿到了所需的情报后，就再也没出现在这里。这让他近些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然而很快，今晚短暂的平静就被打破了。他的感知捕捉到了两个异常的存在——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体格异常壮硕的男人。他们的心跳沉稳有力，血液流动和激素分泌的方式迥异于常人，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特质。他们径直进入了山崎制药顶层的会议室，而里面等待他们的，正是亚历山德拉·里德、信、以及那个令人忌惮的高夫人。

他感知的触角随之笼罩过去，会议室里两方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手合会的首领们语气倨傲，斥责对方根本不懂龙骨所蕴含的真正力量与价值，一味固守迂腐的教条；他们自信唯有自己才懂得如何驾驭这份神力，从而掌控乃至重塑现代社会的规则。而新出现的两位超级英雄——无疑是代表正义的一方——则寸步不让，厉声指责对方亵渎神圣、滥用力量腐蚀生命、无止境地榨取这个世界。在交锋中，“昆仑”这个词被反复提及，作为一个秘境，一个组织，一个力量之源。

好吧，起码现在他知道昆仑到底是什么了。

会议室内的冲突迅速外溢，变成了对那两人的围剿和整个大厦的封锁。显然，对方冥顽不灵，反派恼羞成怒。就在马特权衡是否要介入这潭浑水时，又一个熟悉的心跳声闯入他的感知——是那个他今天下午才见过的、婉拒了他提供的法律服务的私家侦探，此刻，她正鬼鬼祟祟地试图潜入大厦，身法令人惊叹的灵活，心跳和激素模式同样异于常人。

马特摇摇头，为这位蹩脚侦探的运气感慨，果然哪怕她的动静已经放到了最轻，还是几乎直接撞进了搜查队的怀里。如果这群人在这里被抓，以手合会的手段，说不定这场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战争就要直接跳到大结局。马特叹了一口气，迅速按下通讯器，给正在赶回纽约途中的哈利留下了一条简短的加密语音信息：“山崎制药。昆仑来人。意外卷入。”

随即，他如同一道红色的鬼魅，从高处跃下，毫不犹豫地撞破了高层的一扇玻璃窗，闯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之中。

接下来的过程是一场高度紧张、险象环生的逃亡。他凭借脑海中构建的精密大厦结构图，以及对敌人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脚步移动的敏锐感知，在迷宫般的走廊与狭窄的应急楼梯间开辟出生路。比利棍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凌厉的弧线，精准地格开黑暗中偷袭的手里剑。躲避狠劈而来的长刀或匕首，再将棍首或拳头送至敌人的后颈或喉部。但更多的忍者从前后夹击而来，堆满了本就狭窄的撤离空间。

他一边要应对这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攻击，一边还要艰难地护着那三个核心人物——那位身手矫健、拳脚间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却有些急躁的年轻武者，一拳就能将一名忍者轰得撞在墙上；那位如铁塔般沉稳可靠、刀枪难伤却行动略显迟缓的壮硕战士，直接用身体撞开了一条通路；以及那位跑得最快，但总在关键时刻来上巧妙一击的侦探女士——且战且退。他的感官处理着海量的信息：预判每一次攻击，指引同伴躲避，寻找最薄弱的突围点，判断远处更多敌人会从哪里包抄而来。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都游走在刀锋边缘。

终于，在击倒又一波追兵后，他们一行人险之又险地从一处隐蔽的紧急出口逃到了大厦后巷。在追兵脚步声和喊叫声的紧逼下，四人甚至来不及交换一个眼神或一句话，便在默契，或者说情势所迫下分头遁入了夜色。

马特敏锐地感知到其他几人已趁机潜入更复杂的巷道网络，便翻身上了一侧的屋顶，略带招摇的顺着大路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移动。就在他确认大部分忍者已成功被他吸引，正回到地面准备与追兵拉开距离时，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一场毫无预兆的地震降临了。

街道两旁的高楼剧烈摇晃，玻璃噼啪碎裂。一辆失控的卡车猛地撞上了前方的轿车，引发了灾难性的连锁反应。几辆车在他身边翻倒、挤压、扭曲，最终引发了爆炸。第一声巨响近在咫尺，头盔恶魔角的防护系统勉强抵消了部分冲击，但接踵而至的连锁爆炸如同沉重的巨锤，一记比一记狠戾地砸在他的感官上。他的世界被声波和物理冲击彻底摧毁，只剩下颅内嗡嗡作响的、令人作呕的耳鸣。

他好半天才意识到，他应该是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摔落在马路上。没等他挣扎起身，冰冷的利刃已经从阴影中刺来。失去了大部分感官，他如同被困在无尽的迷雾之中，只能凭借残存的肌肉记忆和战斗本能狼狈地格挡、闪避。刀刃在身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迅速浸湿了暗红色的制服。他艰难地闪避着，剧烈的咳嗽让他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温热的液体从耳道中不受控制地流出，沿着下颌滴落，他最终跌跌撞撞地逃进一条暗巷，只觉得墙壁、地面、垃圾箱和其他杂物在他周围疯狂地旋转、倾斜，强烈的眩晕几乎要剥夺他最后一丝意识。

他试图凝聚起一点力气，伸手想去够旁边建筑防火梯的栏杆，只要翻过这面墙，或许就能暂时安全…但那只手最终无力地垂下。他甚至无法支撑自己站起来，更别提翻越此刻如同天堑般的高墙。忍者从四面八方向着他缓缓围拢，冰冷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就在这时，一阵引擎的轰鸣划破夜空，紧接着是响在忍者包围圈上方的癫狂大笑。

“哈哈哈哈！小魔鬼！你终于落到我的手里啦！”

绿魔的身影踩着滑翔翼俯冲而下，南瓜炸弹精准地砸入忍者群中，爆开刺目的绿光和催眠气体，瞬间将严密的包围圈撕开一个缺口。他趁着混乱一把捞起几乎失去意识的马特，像攫取战利品般将他拎起。

“你会是我最完美、最珍贵的试验品！哈哈哈哈！”绿魔狂笑着冲天而起，迅速消失在楼宇之间。

飞行途中，剧烈的颠簸和冰冷的夜风让马特恢复了一丝意识。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吞没：“有……人……”

哈利立刻察觉到臂弯中的动静，迅速降低高度，在一个僻静的屋顶缓缓降落。他小心翼翼地将马特放下，让他靠在一个通风管道上，面甲收起，露出写满担忧的脸庞：“马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老天，你伤得太重了……”

马特艰难地喘息着，努力集中涣散的感知，重复道：“有……人……跟着……”

哈利心中一凛，猛地抬头，手中的脉冲枪瞬间指向阴影处。“谁在那里？！”

一个枯瘦而矫健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步出，仿佛他本就是那里的一部分。他身着古朴的深色劲装，虽苍老却站得如同标枪般笔直，那双盲眼似乎能洞穿一切。

“好久不见了，马蒂。”棍叟的声音干涩而平静。“你的男朋友正用一把挺吓人的小玩意儿指着我呢。不介绍一下吗？”

马特甚至没有力气抬头，只是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虚弱笑容：“他听到你的名字…只会更想给你来一枪的，棍叟。”

哈利的眼神确实冷了下来。他没有说话，但手腕上的控制器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枪口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机构转换声——他将普通的电磁脉冲弹切换成了特制的“洛基弹”，内置高速目标捕捉与自动追踪系统，专为对付极度敏捷、擅长速度与闪避的目标设计。

棍叟仿佛能看到哈利的动作，但他毫不在意，反而对着马特的方向摇了摇头：“哦，他想保护你。情感用事…可惜，他甚至没发现有人跟着你们。感情只会让你迟钝，让你更不像个战士，马特。”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哈利的怒火。他手腕再次一动，内部机构发出更沉重的嗡鸣——这次，他直接换上了威力惊人的“反浩克弹”。结合了高强度电浆能量网和强效神经毒剂，设计初衷是为了能让那个绿色大块头也强制安静至少七十二小时。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战士。”马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按在哈利持枪的手臂上：“……这倒真的没必要。”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眩晕和剧痛，将头转向棍叟的方向，声音虽然虚弱但冷淡。“说出你的来意，棍叟。你们在我的城市里到底想做什么？”

棍叟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歪了歪头：“拯救这座城市？或者，如果必要的话，连同这个世界一起。我们一定要站在这个漏风的屋顶上聊这些吗？”他语气平常得仿佛在讨论天气，“能不能去你家里坐坐？我想尝尝你的咖啡。”

马特沉默了片刻，最终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至少你还提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