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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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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血清开始在马特的血管中奔腾,带来持续不断的灼烧,随即转化为某种超越物理界限的、爆炸性的感知洪流。世界在他脑中碎裂又重组,不再是各种信息的拼图,而是能量直接在神经上的震动。空中不再是虚无的空旷,飞鸟、航班、各种能量电波过如密集的针丛般穿透他的身体,每一道都承载着尖锐的刺痛;城市的人潮、建筑、交通变成了扭曲的能量汇点,嘶嘶作响,在他脑中炸开不同的频率波纹;地铁在他脚下如咆哮的钢铁巨兽碾过,每一声撞击都如同直接敲在他的颅骨上;地下水管中水流的方向、电流在电缆中奔涌的嗡鸣……一切都被无限放大,意图将他卷入、碾压、扯碎、永久地困在没有尽头的痛苦之中。

他死死咬紧牙关,将全部意志力集中于那狂乱的感知风暴中最异常的那一缕——那是从城市地基最深处传来的脉动,古老、阴冷,却又透着一丝诡异的熟悉。它并非自然滋生,而是被人为地引导、驯化,如同蛛网般与地底奔腾的地热资源交织缠绕,编织成一张庞大而精密的能量网络。这脉动仿佛拥有自己的呼吸,一声声、一层层,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穿透岩层与混凝土,持续地悸动着。

他忍着地铁通过时带来的、几乎要撕裂他意识的巨大震荡,像在滔天巨浪中剥离一根随时断裂消失的蛛丝,艰难地追踪着它的流向。汗水浸透了他的额发与衬衣,肌肉因过度负荷而不自觉地痉挛,每一次呼吸都破碎而急促,仿佛濒临窒息的边缘。但他没有停下。终于,在那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中,他看到了一个深邃而隐晦的焦点,沉默地蛰伏在那里,散发着微弱但源源不绝的能量鼓动。

“找到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声音,但随即他的意识猛然被抽离,仿佛被迫斩断了与自己神经的连接。他几乎失去意识地瘫软在了注射椅上,在同一时刻,一直严密监控的哈利停止了血清中和剂的缓释泵入,上前轻柔地抱住了他。

众人立刻围拢上来。哈利脸色苍白,但动作迅速地将马特安置进早已预备好的医疗舱,舱盖无声闭合,淡蓝色的光晕亮起,开始进行紧急神经稳定。他的另一只手片刻未停,飞快地调出全面生命体征监测界面,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项跳跃的数据。

“老天,马特……”杰西卡的声音罕见地失去了一切尖锐,只剩下担忧。

卢克一言不发地跟在哈利身后盯着波动的数值,丹尼则显得有些无措,焦灼地在旁边踱步,仿佛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成功的代价是巨大的。即是有中和剂和神经治疗,但他过度敏感的感官还是会陷入时常的混乱。剧烈的头痛与耳鸣持续折磨着他,有时他甚至无法准确拿起一杯水,手指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感知错乱而剧烈颤抖,熟悉的走廊会因为听觉和平衡感的失调突然变得陌生而充满陷阱。

更棘手的是,手合会的秘密基地并非孤立存在,而是通过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网与数个隐蔽的能量节点相连,构成了一张庞大而精密的网络,如同一颗蛰伏在城市血管深处的黑暗心脏,不断搏动并向四周延伸出致命的脉络。

随后的几天,变成了一场循环往复的煎熬。马特一次次坐在冰冷的注射椅上,而哈利只能一次次将“涅槃”血清注入他的血管。每一次,马特都必须在被剧痛淹没前,用尽全部意志力捕捉并牢记地底深处那诡谲的能量共鸣,将地下网络的架构烙印在脑中。待到潮水暂时退去,他便虚脱地靠在椅背上,凭借残存的意识,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在地图上精准地标出又一个刚刚被锁定的节点。

哈利能做的唯有监护。他紧盯着监测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马特的心率会陡然的升降;神经活动指数屡屡发出冲破安全阈值的警报。他的手指无数次悬停在紧急中和剂的注射按钮上,几乎要按下去,却又无力地垂下。他眼睁睁看着马特一次次濒临崩溃,脸色越发苍白透明,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但他身上那种别样的锋锐却更加凸显出来,仿佛生命力正随着那过载的感官一同燃烧。

他终究是成功了。在城市错综复杂的地下脉络深处,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庞大基地群及其能量输送网络的完整图谱,终于被彻底勾勒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他过度燃烧的感官陷入了彻底的、崩溃性的混乱。他的感知彻底失去了过滤能力,远处的声音也如同在耳膜内炸响,任何动作都会引发剧烈的眩晕与恶心,整个世界只剩下支离破碎、毫无意义的噪音碎片,日常生活的微小动作都成了难以逾越的挑战。绝大多数时候,他只能虚弱地陷在沙发或床铺里,调动起每一分意志力去对抗那片企图吞噬一切的混沌。

于是,照料马特成了这段时间里团队心照不宣的首要任务。

哈利几乎搁置了所有非必要的工作,将马特直接安置在了自己实验室核心区的医疗舱内,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控并稳定着他的生命状况。当马特因难以忍受仪器运行的细微声响——那对他而言犹如刀刃反复刮擦着听觉神经——而想要拿掉身上的传感器时,哈利会一言不发地、极其温柔却无比坚定地按住他的手,声音低沉而固执地重复:“不行,马特,你必须坚持下去。”而当马特最终颤抖着收回手时,哈利紧蹙的眉头才微微舒展,指腹在他手背上极轻地摩挲了一下,仿佛无声的安抚与感谢。

杰西卡嘴上抱怨着“我真成了你们的专属护工了?”,却会默默带来福吉搜罗来的蹩脚笑话、凯伦细致的关心,以及那些得知“默多克律师病了”的委托人们送来的各式慰问食物——尽管他此刻尝不出任何味道,并毫不客气地粗暴赶走所有可能打扰他的噪音源。她最常做的,便是抱臂靠在离他不远的门框上,以一种无声的陪伴,充当着最警觉的守护屏障。

卢克用他如山般的沉稳和力量提供了最实在的支持。他负责所有需要体力的部分,稳稳地扶马特起身、移动,为他挡住一切刺眼的光线,并确保任何马特可能需要的东西都在他触手可及、却又不会被轻易碰翻的安全位置。

丹尼则搜罗来了所有昆仑流传的、据说能“安神定魄”的草药与补剂,与哈利一同研究温和有效的配比方式。在他喝下之后,丹尼便坐在不远处,尝试调动铁拳的能量,希望能为他带来一丝平静。尽管收效甚微,但他始终坚持这样做。

在手合会地下网络的绘制完成之后,针对他们的围攻行动便全面展开了。随着战况虽然持续取得进展,一处又一处节点被拔除,忍者们的抵抗变得愈发疯狂——他们明知对方已装备了能够克制他们的声波武器,却依然如同毫无畏惧般前赴后继地涌来,仿佛死亡本身才是他们的归宿。每一次战况的惨烈程度都在不断刷新着团队的认知上限。

马特的身体刚刚有所好转便重返了行动一线。战斗中,他的动作依旧利落精准,判断依然果断高效,仿佛从未受过重创,将所有的眩晕与刺痛死死压制在平静的表象之下。然而,每当战斗结束,硝烟尚未散尽,他就会独自走向基地最深的阴影处,不惜代价地压榨自己远未痊愈的感官,强行展开感知,竭力捕捉任何可能属于艾丽卡的意识残响或细微痕迹——可无论他搜寻得多么深入,穿透多少层混凝土与黑暗,回应他的,始终只有一片虚无。她仿佛已彻底融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再无踪迹可寻。每到这时,他的伤痛与焦灼才会有一丝半点的泄露,但面对团队因黑空可能降临而日益沉重的压抑气氛,反而是马特会打起精神安抚大家:“找不到她,未必是坏事。”他语气平稳,驱散了弥漫的不安,“这反而说明,艾丽卡依然在抗争。她没有被黑空轻易吞噬——所以她才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像这些忍者一样,沦为用来伤害我们的棋子。”

一次激战过后,忍者们的尸体横陈于地下甬道,鲜血浸染了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战斗告一段落,大家正在清扫战场,马特却突然一个踉跄,单手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哈利第一时间靠近,下意识地以为他的感官失衡再次发作。“马特?又听不清了?”他急切地询问,手已经按上了随身携带的镇静剂。

但马特摇了摇头,呼吸有些紊乱,他失焦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血腥,望向了某种更深邃、更令人战栗的存在。“不……不是失衡,”他声音压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是……‘死亡’本身。我感觉到……它在‘吸引’着什么……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正在把这些死亡当做养料,它在被……‘喂养’。”

这番话让哈利瞬间警醒。他们返回基地后,立刻一头扎进如海的档案中。哈利调取了真纯会提供的所有关于历代黑空觉醒的残缺记录,进行数据交叉对比与分析。数小时不眠不休的研究后,一个可怕的模式逐渐浮现:历史上几次有明确记载的黑空降临或力量异常高涨,都并非偶然,它们恰恰与大规模、高浓度的死亡事件紧密重合——而最近一次有记载的黑空降临,就发生在一战期间——手合会的索旺达利用当时的全球性混乱,伺机推动了一场惨烈的种族屠杀。

一个冰冷的假设在哈利脑中成形:手合会或许早已掌握了某种古老的秘仪——通过集中献祭足够多的生命,以庞大的死亡能量为祭品,强行唤醒或催化出真正的“黑空”。而那些忍者疯狂送死的行为,根本不是为了保卫手合会的基地,而是在执行一场场冷血而高效的现场献祭。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将警惕提到了最高。哈利则是争分夺秒地制出了两份高度浓缩的紧急阻断药剂,封装进两支小巧的注射笔中,交给了马特:“拿着这个。如果……如果你感觉到那股‘吸引’变得无法抗拒,如果你找到了艾丽卡……而她正在被那股力量控制,不要犹豫,立刻用它。一支给她,一支……给你自己。”他用平稳的声音掩盖着无法言说的担忧和恐惧。“我希望我们永远用不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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