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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栋就居于其中一位,虽不靠前,却也是上首打眼就能瞧出的地方。

他来前,方才将京中变故寄去了边关,可两地遥远,最少也需三五日才能得其回音。今日是闻公主逝世才至宫中,却要穿着丧服却要在此参筵,心底平白生出一阵诡异的悚然感。

没一会,殿外来人了。

却不是陛下,而是一身华服的沈大人,几步行至左边首位,眸光平静地扫过殿内一圈,众人压下疑惑,也都齐齐行礼。

他面上露出一点笑,只道让他们都坐下。

一时寂静。

那位魏老臣的嫡孙,魏侍郎一身清正,见着此景忍不住开了口,问道:“沈大人,臣等骤闻柔容公主和其驸马离世的噩耗,心中悲痛不已,公主驸马身为陛下之生母生父,关系重大,却平白骤去,一不知其死因,二不得见其尸首,反倒空将臣等晾在此地,实不知用意为何?”

沈言灯看他一眼,捏在酒樽的指尖微紧,轻叹了声道:“魏侍郎话中似有怨气?今日我让诸位聚于此地,实则是因此事另有隐秘,陛下又年纪尚轻,担不得此等重任。这才将诸位宣至此地,另商要事。”

他站起了身,行至桌案前,做出极为难的模样道:“公主与驸马身死,实则为与蛮族通信,意为叛国,被拆穿后自尽。”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魏侍郎面色一变,当即质疑道:“公主是为赵家正统,怎可能叛国?若无证据,莫要空口白言,胡乱攀咬!”

沈言灯施施然拿出信笺,让他们传阅着:“此信上有匈奴王的刻印,是从驸马身上搜寻得来,诸位一看便知。柔容公主与其感情甚笃,难保不是被其哄骗,这才误入歧途,做了此等错事。”

信笺传在几人中间,言明陈大人出征,兵力为几,又至何地。旁的皆可造假,可唯独此刻印实打实出于匈奴王手中,世上无二,没法辩驳。再且此番起战,本就蹊跷,若是京中有人报信,反倒说得通了。

众人皆惊,王国公混在其中,也好奇地张望了几眼就快速退下。此等要事,王家早已不是当年的京中名门望族,可不敢瞎掺和。

高栋打眼一扫,浑身僵住,不可置信地擦着眼眶。他可不信柔容公主会做此事,定是这小人在随意攀咬污蔑,可刻印造不得假……那便是京中有奸细?会是谁?

他心中惴惴,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恨不得此刻就回府,再寄封信到边关。

沈言灯见着时机正好,道:“陛下与公主驸马关系匪浅,若知此事,不知会有何等反应。我辗转一夜,满心焦灼,却也不知该何解,这才将诸位寻至此处,共寻对策。若能为战事平息添上一份力,沈某也算无愧了。”言辞恳切,满面真诚,又沉身一拜。

众人瞧他此态,半信半疑,却还是主动将人扶了起来。

沈言灯四下谢过,转首间对上了一随从的神色,他眉心一皱,随意寻了个由头脱身,就先走到殿外听其耳语。

两三句间,理清了前因后果。

他道:“陈府中没人?”

那随从摇了摇头:“四下都寻了,却没瞧见。”

他眸光一冷,南枝日日去那染坊的事,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却也知没可能寻到就也放任其去,可如今一活人凭空消失,难不成真与那遗旨扯上了关系?想着,他当即道:“派人在京中好生找找,还有那个叫白文的侍卫,想法子带来问问话。”

*

另一边,灵堂居于宫中最偏僻一隅,绸白幡布在空中大幅度地摇晃。

四下空荡,唯有一棺椁停在堂中,几盏灯火笼着,灵位幽然,颜明砚跪于铜盆前,恍惚地拿了铜黄纸钱燃着。

火光吞噬,飘出点点灰烬,近乎快燃到了指尖处,冒出一阵钻心的烫意。

他这才收回了手,长睫轻颤,抬目看向那并列在一起的灵位,不知看了多久,被烫红的指尖蜷着,手背突出了青筋。

两边白烛燃泪,在桌面簌簌积了一层。

颜明砚看着,却腾地站起了身。

什么狗屁的皇位龙椅,全都是强塞给他的,从未问过他想不想要,凭何让他弃了一己之私,让他承了赵姓,做劳什子赵荣的继子?

他泄愤般将身上那层龙袍扯下,扔进了面前那火光焰焰的盆中。

龙纹精细,沿着细密丝线,慢慢攀爬着,燃烧着,化作满盆乌黑布料。

他就穿着中衣,大步出了灵堂,径直往宫门口而去。

前头宴席已散,众臣却难解心中堵闷,无措下俨然将沈言灯当作了主心骨,一道共商大计。唯独高栋,见着左右不散,实在等不及了,就装作腹痛难忍,先行告假出宫。

刚走到宫门口,就见被侍卫拦下的那道身影。

高栋一边往前走,一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待到近前这才敢确认:“陛下?”说完,察觉不对,忙不迭服身行礼。

颜明砚被拦在宫门口,几个侍卫明明识得他,却偏说什么担忧陛下安危,不得孤身出宫,饶他拿了身份出来压人,还是僵持在了这。

本就烦躁的情绪更加难解。

他转眸看了那高栋一眼,对他倒也有些印象,紧皱的眉尖忽地一平,张口道:“高大人这是要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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