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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里就是如此,只能容得下瑞鸟,若是不吉利的,早就该捕杀了去。况且今年宫里还新添了小公主。
小宫女道了声是,犹豫了下还是道:“可是姑姑,不知为何,奴婢听着这声,眼皮一直跳。”
娉婷低头替她瞧了瞧:“想是你夜里熬太晚了罢,好几回我起夜时都见你点着灯在做绣活,怎么?家里催着你要钱使了不成?”
小宫女道:“才不是!是奴婢见娘娘手巧,给陛下做的那双靴子陛下总也穿着,眼下却又要给小公主做衣裳,人岂不都累坏了。奴婢有心想为娘娘分担,好歹得先勤练出点明堂不是!”
小公主平安诞世,各宫自都送了礼物,什么金项圈玉如意长命锁,但像他们家贵嫔娘娘这样亲自动手给小公主做衣服的,阖宫也没几人,想来是因为娘娘同年有孕,思己及人,便分外爱重公主之故。
听说这两日杨嫔已经醒了,也顺理成章地晋了婕妤的位份,身子却是彻底垮了,婕妤的恩荣固然教人艳羡,可若要搭上性命,连血肉孕育的亲生骨血都生而不能养,那便只剩下唏嘘了。
小公主的名字也还没定下,依着大梁的惯俗,公主满月取名,周岁或是开府再立封号都是有例可循的。
因而太后的意思是,公主满月之前,抚养的宫嫔该要确定下来了,才好操办满月宴,一起挑择公主的名字。
太极殿前,第一次迎来了一位新客的身影。
薛嫔鬓脚低低,穿着兰草花样的素色大袄,下裳也是厚织的棉裙,这宫里名号响亮些的妃子里除了惠妃,就属她一贯最素净。因皇帝登基的时候两人已经恩情断绝,薛嫔甚至从未踏足太极殿一次,迎门的宫人都愣了一会儿才认出她来。
“薛嫔主子怎么来了,主子身子贵重,这天寒地冻的,快抱个手炉暖暖罢,奴婢这就去为您通传!”宫人说着便奉上了给宫嫔备着的鎏金袖炉。
薛嫔不忍拂人好意,接过道:“还没进腊月呢,不妨事的。”
皇帝听了宫人禀告,不必问就知道她的来意,这段时日她一直住在关雎宫,为着谁自不必言。
本想赶人回去,略加思虑,从奏疏间抬起头:“让她进来。”
沉静单怯的身影被宫人引着走近,像是薄薄的一张纸,踩在砖地上竟是毫无声息的。
皇帝抬头掠了一眼,就重新翻动手上的奏本,一面故意问道:“昭仪叫你来的?”
几年不曾相处,究竟局促生分了,薛嫔没有皇帝这般自然,有些怔忡,远远地低下头:“妾自己要来的。”
皇帝当然知道是她自己要来的,不仅如此,恐怕还存有改变圣意的妄念。
他眼神暗自一凛,继续说着昭仪的事:“翁卿已同意留京,朕同他说好了,开春便下旨。朕有心惜才,你得空也劝劝昭仪,莫要轻待了怀暄的老师。”
薛嫔一时插不上话,底气越发不足。难免也心生哀戚,如今两人再见面,竟然只能谈论别人,但一想,她也是为了别人来的,若非如此,今生她都不会再有勇气见他。
皇帝冷冽一笑,这笑轻不可闻,但薛嫔向来很能体察他的心意,心知越拖延越是难以启齿。便还是打定主意,扬起脸望去:“陛下说的,妾都记下了。妾今日来,是……”
顿了一顿后,她忍着揪心之感道:“妾今日来,是想恳请陛下容许公主多陪伴杨婕妤一些时日,婕妤如今身子大不如前了,若再遭受母女分别之痛,妾怕她挺不过去!”
皇帝本无谓去猜她的心思,可她的心思偏偏太好猜,方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是不想让她开这个口。
他把笔重重一搁,玉石的笔架惊出清脆的一响。
薛嫔吓了个哆嗦,脸色眼看白了几分,咬唇道:“妾失言,可……”
皇帝叹口气,起身踏过书案下铺着的那方宝相花毡毯,走到人面前,有些意味深沉地道:“那朕若是将公主给你,你愿是不愿?”
薛嫔脑海中一下子炸开千头万绪,这巨大的喜讯几乎将她砸得手足无措。若是公主养在她膝下,她后半生也有了依靠,原本准备无望地、清苦地熬完这辈子也就是了,可若是有了个软乎乎的女儿在身边,那日子该多有盼头。
抬眼看到皇帝覆着严霜的脸,转瞬又如坠冰窟——陛下这么说,莫非是为了玩弄人心,看看她会选择继续为杨婕妤着想,还是自私一回,为自己谋利?
又或者……他竟当真中意她来抚养公主?
皇帝气定神闲地背起手,凤眸不紧不迫地朝人一睐,没有多少情绪,仅仅是等着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