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离别(第1页)
春寒料峭,风中还夹着残冬的凛冽,吹起官道两旁的枯草,萧瑟得紧。
终究还是到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时候。
朱棣一身玄色劲装,外罩铁甲,更显得身姿挺拔,眉目如剑,他的目光胶着在面前纤弱身影上。
只见徐仪眼圈微红,却硬是挤出一个笑。
朱棣于是故意凑近她耳边,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腔调说道:“我那匹大宛马,脚力好得很,不歇气儿地跑,一天一夜就能从凤阳赶回来。”
他捏了捏她的鼻尖:“若是我真想你了,挑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偷偷溜回来瞧你一眼,神不知鬼不觉的,也没人能知道。”
徐仪听完,眉头微蹙:“你当父皇的军法是摆着好看的?到时候一怒之下又要打你军棍怎么办?”
朱棣见她因自己一句戏言便忧形于色,心底暖意涌动,伸手将这位正对他声色俱厉的小王妃揽入怀中:“那你乖乖等我回来,好好吃饭,好好长个。”
徐仪用力地点头,鼻尖发酸。
“等我回来,给你带凤阳的藤茶,还有那儿最好吃的葡萄。”
“嗯。”
这份刻意维持的轻松,终是冲淡了几分那浓得化不开的离愁,让离别没有想象中那般肝肠寸断。
然而,当徐仪孤身回到燕王府邸,那股空落落的感觉便迎面扑来。
偌大的王府,只因少了一个人,竟显得如此空旷寥落。
她缓步穿过庭院,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曳,她仿佛还能看到朱棣倚着廊柱,含笑望着她修剪花枝。
院子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园中一草一木,皆保留着他离去时的模样。东墙边的兵器架上,静静倚着他日常练武的那柄钢刀。凉亭里的棋盘上,黑白子犹自纠缠,是他临行前夜未曾下完的残局。
她轻轻推开卧房的菱花门,拔步床上,那一对亲手所绣的鸳鸯软枕上,还残留着他枕过之后淡淡的凹痕。
目之所及,处处皆是他的影子和气息,可那人,却已经远赴百里之外。
怅然若失只是一瞬,再开口时,徐仪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明:“素秋,去把王府的承奉副海公公,请到书房来。”
朱棣将这么大一个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交到了她手上,她总不能一直沉湎于离愁。
燕王府的承奉正名叫黄俨,是跟着朱棣时间最长的宦官,心思深沉,能力出众,此次跟着朱棣去了凤阳,照料燕王起居。
府里留下的,是承奉副海寿。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就能爬到这个位置,绝非等闲之辈。
海寿来得很快,一身半旧的圆领袍,恭恭敬敬地在书案前三尺之地站定,垂首敛目:“奴婢海寿,参见王妃。”
徐仪坐在朱棣惯用的那张圈椅上,身形虽显娇小,气度却沉静从容,不像刚及笄的女子。
“海公公不必多礼。王爷离京前已有交代,府中诸事由我管辖。今日请你来,是想细问几处王府产业的详情。”她语气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轻慢的庄重,“应天府左近,王府名下共有多少田庄、多少铺面?每年出息多少?佃户几何?租子又是按什么章程收取的?”
海寿心头一凛。他原以为这位主母尚且年少识浅,骤然接掌府务,少不得要手忙脚乱一阵,却不料她一开口便直指根本,问的都是钱粮人事这类紧要关节。
于是不敢有丝毫怠慢,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早已烂熟于心的数目一一报上。
徐仪静静地听着,每待海寿报完一项,她便随之提出更细致的询问:田庄管事姓甚名谁,身家背景如何?佃户租子循旧例还是按新章?铺面中掌柜伙计的身契是否皆在府中?其家小亲眷又安置于何处?
她所问皆切中要害,条理分明,环环相扣。
海寿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一问一答,便是半个时辰。其余详细事务,徐仪吩咐他整理成册,日后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