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第1页)
“出来罢。”
柏姜听到前头为首的叫她,抱着小六垂首走上前。
“娘子去哪?深更半夜的,我们送娘子一程。”
“不敢。”柏姜哪里还敢让生人驭马,却不想眼前递过来一张牌子——龙骧军。
龙骧军在北疆大获全胜,明日归京,不止如此,龙骧军的首领乃是代朝前太子贺兰褚。
柏姜那来不及坐热乎的皇后之位,原本打的是这一位的主意。
那时候眼看着老皇帝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一旦山陵崩,贺兰褚到时就是顺理成章的新帝,因此,姑母明里暗里暗示了他两人的婚事许多次。可老皇帝突然发难,在不知当时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时竟就下旨将太子贬为庶人,改名褚绍,交由高阳王约束抚养,远走边疆。
坊间传闻,褚绍并非皇帝亲子,至于生父是谁,更是众说纷纭。
自然,柏姜自那以后便断了与她的关系,被姑母推着,一路当上了太后。
竟是他的手下,难道他们早就到了京城?
柏姜心里擦过一丝侥幸,想当年贺兰褚主位东宫时,不爱铜城奢靡习气,一身白衣,容止若思、言辞安定。
纵使她使出千般功夫,那人始终彬彬有礼,不见他有一丝情动,弄得柏姜泄气不已。
虽说近年来铜城里总有他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传闻,可那毕竟是在战场上。
他离京时,自己虽与他一刀两断,好歹也帮衬过一二,不教他丢了性命,他总也得记着一份年少的情意。
这么想着,柏姜提裙,俯身钻进了马车。
“下来吧。”
柏姜一掀轿帘,竟是深山里一处老宅。
“军爷这是要过路钱?”
柏姜环顾四周,只见山形耸峙,面前一颗古槐,枝干虬结,夜幕里黑黢黢的暗影兀自招摇成一只张牙舞爪的鬼影,遮掩住背后一座荒废多年的老宅。
面前人不说话,只是木桩一般杵在身前,沉沉地审视着她。
柏姜侧头,要取下另一只耳坠,那坠子金叶镶宝,光彩夺目,换他数十匹马绰绰有余。
手却扑了空。
柏姜摸上耳垂,竟然空无一物——天杀的,定是刚刚与那车夫打斗时脱落了。
柏姜手滑向腰间又停住——腰间倒是有一块金牌不错,可上头刻着长乐宫的印,断然拿不得,那么只剩下……
柏姜犹豫片刻,侧身打宽袖里褪下一只镶红宝赤金臂钏,因为箍在大臂上,此时褪下来时触手暖热,带着脂粉香,柏姜低头看了看熟悉的灵芝纹——这是年少时贺兰褚唯一一个亲手送她的礼物,或许他还认得。
柏姜抬手扔了过去。
那人精准地接住臂钏,看也未看,拇指只在臂钏上摩挲片刻,便抬手将这价值千金的宝贝扔进了旁边的草坑里。
既不图财,难不成是要害命?
柏姜深恨自己怎么能偏信他人,骤然将手中利刃刺向那黑沉沉的身影。
他竟不躲,只以两指死死地接住刀刃,有细细的鲜血顺着月光中苍白的手腕盘桓而下,如同一条妖异的毒蛇,更奇异的是他脸上被划开深深一道刀口——竟一丝血也无。
人皮面具,柏姜心头掠过某种不祥的预感,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来人干脆地扯掉了脸上一层假面。
借着月光,柏姜看清了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大概是刚从战场回来,他光是站着就渗出一股浓浓的杀伐气。他身穿软甲皮靴,周身罩着厚重的乌云豹氅,不曾束发,而是通通编成发辫披在脑后,两道如刃般漆黑入鬓的浓眉上方正箍着一根抹额,当中一颗虎眼石灼灼耀目。
贺兰褚,不,如今该叫他“褚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