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第1页)
琥珀色的茶水“汩汩”地从莹白如玉的壶口倒出,柏姜倚在凭几上拿了杯子来眯着眼在阳光底下瞧,长发披散,流溢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这年前最后一场冬猎,陈云猎场外的行宫里难得热闹起来,皇帝近来身子渐觉康健,兴致也高,柏姜难得清闲,一味在行宫里头躲懒。
陈午莫名被停了职,也不恼,干脆来柏姜宫里躲清闲,柏姜大喜,久违地拉她一起玩博戏,骰子是象牙磨的,与棋子撞在一起“滴嘟”作响。
柏姜小口啜饮着暖乎乎的茶水,眯着眼看陈午一本正经——那边只有两条“鱼”了,再怎么虔诚也是回天无力。
“阿姐!”
阿充一个大嗓门吓得柏姜丢了手里的骰子——
“牵鱼!”陈午抛出骰子眸子一暗,必输无疑了。
阿充行了礼,搬了张小枰坐在中间看棋局。
陈午拿热帕子擦了手,给阿充递了一块桔红糕,自己又拣了一块吃。
“怎么,看你气冲冲的。”
“来了行宫,宫人们也都不安分起来。晨起我瞧见两个小宫女行迹鬼祟,便悄悄喊了人跟过去看。好么!偷了娘娘的素金臂环出去卖呢!”
阿充急得一把抱住柏姜的胳臂:“往年咱们在宫里日子最艰难的时候也悄悄卖过些没錾印制的首饰器物,怕留下证据来日不好看,我只敢悄悄记得,因而往年查库房时有那么一件两件的错漏只当是我记错,原来是宫人偷了去换钱!”
柏姜闻言倒是不生气,想起从前多是阿午出宫办差时溜出去卖,多是些黑商户,常常诱她们放贷,不过她们当时十分坚决,卖了当即融掉都无妨,绝不放贷。可那些宫人们可就说不定了。
“你今日逮住了她们训斥两句轻轻放过就好,也不要声张,再就是阿午转头出宫时去漪影寮递个话,就说……”
正说着,柏姜突然感到阿充两只手上上下下在自己胳臂上来回摸索。
“娘娘,您常戴那只镶宝臂钏怎么也……”
阿充瞪起圆圆的眼睛:“她们竟敢偷到娘娘贴身之物上来?!”
柏姜来不及闪躲,她戴久了臂钏,此时总觉得胳臂上边空落落的,穿着厚衣裳也觉得进了风似的凉,此时被阿充握着更觉不适,她将阿充的手放下来,云淡风轻道:“她们哪里有偷到哀家身上的胆子?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物归原主……”阿充眼珠转了转,一手捂住了嘴。
陈午闻言,眼光十分新奇地打量起她来:“你俩……”
柏姜头痛,正不知如何告知她们自己在旧情人面前掏出定情信物大行贿赂这等丢人事,一个小宫女十分识趣地进来救驾:“娘娘,抚冥侯求见。”
陈午陈充姐妹俩闻言,糕饼也不吃了,阿充出门接引,阿午这久不碰脂粉的竟亲自去伺候柏姜梳洗打扮。
“你们……”柏姜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喉咙里。
陈午抱着厚重的大氅朝柏姜抬一抬胳臂:“娘娘,请吧。”
柏姜与陈午走到正堂时,阿充正盛气凌人地放话:“抚冥侯毕竟刚回京么,手头紧些,这熊掌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免得还要四处搜罗几年前送出去的物件,叫人笑话。”
褚绍被一件孔雀蓝的大氅拥着,没甚么表情地垂眼喝茶,一边站着的纥骨含微快被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奶奶吓晕了,手滑得刀都拿不住,一个劲儿地捂着嘴咳嗽。
柏姜出声,叫阿充去安置褚绍送来的猎物。
褚绍这才站起身跪在柏姜面前,大概是刚从马上下来,鼻尖处的空气中萦绕着一丝腥臊的血腥味。
“派底下人来送一趟就罢了,抚冥侯有心。”
褚绍没等柏姜说平身,自顾自起来盘腿坐在榻上,拿手指去逗桌上摆的一支水仙花:“当作赔罪罢,不然还得被一个女官教训。”
柏姜皱起眉:“阿充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再说,她从前拿你当哥哥。”
好好一朵花被褚绍摧残地不成样子,他索性将花瓣碾碎在指尖上:“从前再小如今也该长大了吧,十七八都能嫁人了。”
柏姜“啪”一声放下茶杯,茶水激荡着溅在柏姜指尖上:“哀家与她姐姐能养她一辈子,不用侯爷操心。侯爷尽了心意早回去歇着吧。”
“啧,急什么,又没说你。”
褚绍也不恼,抬手叫含微掏出一份名册摊在桌上,柏姜不明所以,直到在名册最后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麻炎丰?”
姓麻的可没几个,柏姜问:“这是那日那窝贼匪的名册?”
“差不多,”褚绍转着尾指上一只赤金扳指:“是宋阿濡要斩的贼匪的名册。”
廷尉狱里头就多了数十口人,说是屠了齐家满门的京郊山里的土匪,冬日里山上没粮了才下山抢吃的,齐家不肯,他们狂性大发一把火烧光了齐家,廷尉狱里人通宵达旦,忙着赶完了几十口人的认罪书,众目睽睽之下人头甫一落地,这案子便算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