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悬停(第1页)
夜色转浓,苏锦绣终是忍不住,把盛好的菘菜羹与炉焙鸡小心端至灶上,以柴火余烬细细煨着,怕闻时钦气消了回来,连口热的都吃不上。
兰涉湘没走,坐在灶边陪着她,手里还帮着理着绣线,笑着说:“你呀,嘴比谁都硬,心比谁都软。”
苏锦绣耳尖微赧,正欲辩白,院外忽传“叩叩”门声,异于寻常。
兰涉湘立刻放下绣线起身道:“定是你阿弟回来了,这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先别去开。”苏锦绣急忙伸手攥住她衣袖,声音微急,心思却清明:“阿钦回家哪会敲门?往常不都是直接推门喊我么?”
兰涉湘闻言颔首,亦觉有理,可门外叩击声却愈发急促,连门板都似要被震得作响。
苏锦绣心头一紧,攥着兰涉湘的手又紧了几分:“我们先回屋,把门闩上。阿钦还未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话音未落,院外忽传来一声巨响,木门竟被人硬生生踹开!
涌入的一行小厮皆身形挺拔,衣袂下隐约见得紧实肌理,绝非寻常洒扫杂役,倒像是练过拳脚的护院。
苏锦绣心头发慌,却仍强撑着底气道:“你们竟强闯民宅!意欲何为?”
为首的小厮跨步上前,苏锦绣忙将兰涉湘护在身后,掌心已沁出薄汗。
岂料那小厮行至三步开外,竟骤然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得近乎谦卑:“二小姐,还请随小人回去吧!”
“二小姐?”苏锦绣一怔,转瞬便知所言非己,遂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兰涉湘。
兰涉湘的目光落在那小厮身上时,带着几分了然的沉静。她刚要抬步,腕间忽被人攥住,回头便见苏锦绣满眼急色,指尖都带着颤:“涉湘!”
兰涉湘望着她紧绷的眉眼,反倒轻轻舒了口气,抬手将她的手从自己腕上拂开,语气温软却笃定:“巧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罢,她往前稳稳站定,目光直视那小厮,清晰唤出名字:“铭山,你回去罢。还请替我禀明父亲大人。女儿不孝,若执意要我嫁与素未谋面之人,便权当府中从无我这女儿。此后我自食其力,府中一针一线、一粟一米,皆不会再沾半分。”
铭山闻得此言,浓眉骤蹙如墨画,那双憨直的朗目瞬间泛红,竟“咚”一声直挺挺叩跪于青砖之上,身后诸小厮见状,亦齐齐屈膝顿首,满院人影俯伏。
“还请小姐随小的们归府!”铭山额角抵地,语气里满是恳劝。
兰涉湘望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却仍冷声道:“铭山,你且说与我听,你这条命,究竟是父亲所予,还是我所救?”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紧绷的脊背,“昔年你在西跨院高热谵妄,濒死之际,是谁途经院侧发现了你?又是谁寻医抓药,帮你退了那夺命高热?如今你倒要拦我,断我所愿?”
铭山听得这话,眉峰蹙得更紧,指节攥得泛白。
他猛地抬首,复又重重磕下三个响头,青砖上竟洇开淡红血痕:“小姐对小的有再造之恩,小的此生不敢或忘!然……然老爷之命,小的亦不敢悖逆啊!”
“我断无归府之理。”兰涉湘语气斩钉截铁,未有半分转圜。
铭山面色一白,猛地起身,眼底满是挣扎,终是咬牙道:“既如此,小姐便休怪小的无状了!”说罢,他大步上前,探手便要去扣兰涉湘的腕子。
苏锦绣在旁看得心惊,忙不迭抢步上前,张开手臂挡在兰涉湘身前,声线都带了颤:“别碰她!”
铭山本不欲多生枝节,只伸出铁钳般的大手,将拦在身前的苏锦绣轻轻一拽,就使她趔趄了好远才稳住身形。
他未多言,只隔着衣料攥住兰涉湘的小臂,沉声道:“小的失礼了!归府后小姐或打或骂,甚至要小的以命相抵,小的皆无二话。”
兰涉湘拼命挣扎:“我不回去!铭山你放开我!”
苏锦绣勉力站稳身形,见兰涉湘已被拽至院门口,心下急如焚,忙踉跄着追上前,伸手便去拉兰涉湘的另一只手。
铭山见她再度阻拦,眉峰一蹙,反手便将苏锦绣用力往外一推。
他本就身具蛮力,这一推力道颇沉,苏锦绣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脚步虚浮难支,整个人直直朝门外跌去。
“呀!”
预想中的磕碰并未降临,她反倒跌入一个温热宽阔的怀抱。下一瞬,身子被轻轻旋过,原本朝天的面庞,此刻正抵着一片熟悉的、带着薄汗的温热胸膛,一双大手牢牢箍在她的后背,稳稳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没事吧?”
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却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怒意,还有几分急促的喘息。
苏锦绣猛地抬头,撞进闻时钦满是焦灼的眼眸,他竟在此时归来,宛如天神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