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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柔雨(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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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微熹,苏锦绣已坐于绣绷前,昨夜辗转难寐,她眼下还有淡淡青晕,指尖却稳执银针,为安尺素未竟的鹿乳奉亲图收锋。

银线细若秋毫,在绢布上勾摹鹿颔柔毳,丝线晕染萱草,针脚密合,盘花易绾,将郯子亲奉鹿乳的孝意细细织入纹样。

窗外偶有莺啼掠过晨霭,长街尽头断续传来马蹄声,沉沉如叩心鼓,却扰不了她屏气凝神的专注。

直至最后一缕丝线绣成,她才松了口气,摩挲着绣就的图景,目光又落向旁侧铺展的素色卷轴。

那是最后一幅孝图的底布,因缺了关键绣线,无法动工。

她望着那片素白怔怔出神,心事如乱麻纠结。

荆王究竟秉性如何?若以此残卷奉上,岂不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华韵阁的挚友,会不会皆因她遭池鱼之殃?

悬而未决的忧虑漫上心尖,竟连窗外马蹄声骤歇、有人翻身下马的动静都未察觉。

就这般凝思,直到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扳过她的脸,带着旅途的风尘与急切的力道,她才猛然回神。

眼前少年郎一身玄色劲装,剑眉星目,鬓边还沾着晨露未干,眉宇间满是化不开的忧色。

“阿钦,你回来了!”

苏锦绣心旌骤荡,惊喜撞得话音发颤,下意识攥住他扶着自己颊边的手腕。

闻时钦却未应声,只皱眉抿唇,目光如细梳般扫过她眼下青晕、鬓边散乱的碎发,又落在她毫无血色的唇上,分明是连日熬煎的颓态。

眼底疼惜如潮,几乎要漫出睫羽,连指尖都不自觉收了收力道。

苏锦绣被他这般专注打量,才猛然惊觉自己形容枯槁,定是狼狈不堪。她慌忙偏过头避开视线,声细如蚊蚋:“你……你不是说归期要一月有余么?怎的此刻便回了?”

闻时钦喉结滚了滚,强忍着想斥责又心疼的冲动,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却仍藏不住尾音里的颤意:“我才半月未归,阿姐就将自己磋磨成这副模样。若真耽搁到一月之后,岂不是要叫我肝肠寸断?”

话音未落,闻时钦便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臂弯稳如磐石,转身便要往门外去。

苏锦绣惊得攥住他衣襟,忙道:“阿钦,等等,现今还不能回,后日便是绣活交工的日子,我……”

“什么绣活,竟比你的性命还重?”闻时钦打断她,几乎咬着牙说出口,“是哪家主顾,敢这般逼你?”

这话里的愠怒如寒刃出鞘,苏锦绣还想再劝,他却根本不给半分余地,大步跨出绣阁,将她稳稳放在马背上,自己随即翻身上马,双臂牢牢圈住她,一声“驾”便催得马儿疾驰起来。

风在耳畔呼啸,苏锦绣埋在他怀中,连争辩的话都被风吹散。

待至绣巷归家,闻时钦径直将她抱进内室,轻轻放在铺着软绒的床榻上,掖好被角:“你且歇着,什么都别想。”

苏锦绣刚想说话,却被他冷寂的目光堵了回去,他转身寻了张矮凳坐在床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床沿木纹,只静静陪着。

闭上眼,可心头的烦忧如乱丝缠扰,哪里睡得着。

她片刻后又睁开眼:“阿钦,我睡不着……总想着那绣活,若交不出,怕是要连累华韵阁的人。”

闻时钦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压着翻涌的情绪,待呼吸渐平,才缓缓转回来,语气放得柔了些:“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锦绣从荆王府要二十四孝卷轴说起,讲绣娘被花满渚挖走、寻线处处碰壁,再到缺了水青石染不了线、最后一幅图至今空着底布,连连日的焦虑与怕连累旁人的惶惑,都一五一十道来。说着说着,鼻尖便泛了酸,末了还带了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很奇怪,无论多天衣无缝的坚强,总会在他面前丢盔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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