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寐夜(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良久,哭到力气耗尽,连扎向他后背的银簪都松了劲,哐当一声落在车厢底板上。

她浑身脱力,只能伏在应不寐肩头抽噎,声息渐渐弱下去,却仍断断续续缠在空气里。

应不寐紧抱她的力道丝毫未松,但大手轻轻覆在她后背,掌心带着未散的薄汗,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背轻抚,动作笨拙却格外小心,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幼兽。

苏锦绣缓了气,反应过来银簪已经脱手,便只能用话语刺他。

“若不是你,我根本不会遇上这些风雨。”

“你这场戏是演给自己看的,那现今演够了吗,演爽了吗?”

应不寐听完她带刺的话语,抱着她的手臂骤然失了力气,缓缓松开后与她四目相对,眼底翻涌着血丝,声音沙哑:“演的很难受。”

“你知道吗?”他喉结滚动,语气里满是诚恳的狼狈,“我快疯了。你恨我装,我更恨自己装。恨自己装得不彻底,狠不下心断了所有念想,又狠不下心对你彻底坏透,才弄出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局面。”

苏锦绣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他这些剖白,只觉得每一句都是花言巧语的辩解。

她只盯着他,字字诛心,“是不是想着我傻,这次蒙混过去,明日又要把我送到张府?应不寐,你怎么就对他这么忠心?”

应不寐被她问得怔忪,再也没有心力回话。

“别让我再见到你。”

说罢不等他回应,苏锦绣便转身掀开车帘,踉跄着下了马车。

她走后,应不寐强撑着胸口的痛意,收拾车厢里的狼藉。

那些被他刻意垄断的丝线,原是藏在自己府中,前日见她为缺料愁得彻夜难眠,眼底满是失望与疲惫,终究是心防溃堤,想着把这些丝线带给她救急。

可那日他提着丝线站在她绣坊门外,却见已有一少年郎奔至她身边,为她排忧解难,她眼底的心疼与温柔,那般真切,半点做不了假。

他看着那画面,竟没了上前的勇气,只默默将丝线带回,后来又鬼使神差地放进了马车。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应不寐又捡起那支染血的银簪,扯过衣襟干净的一角,缓缓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前几日她还笑着说,等绣完荆王府的活,要请他喝两回酒,补上之前欠的,如今看来,是再也喝不上了。

其实顾念她拮据,原也没打算真让她请樊楼那上好的佳酿,先前于巷尾把酒黄昏后的谷酿,清甜爽口,在他心里早已胜过世间所有珍馐。

那时她实在鲜活,稍稍逗弄两句,就炸了毛,红着脸骂他“臭道士”。

那句臭道士骂的不亏。

可应不寐虽只是挂着个道士名头,却也在初入玄门时,正经研读过道德经与清静经。

道家讲求致虚极,守静笃,断六根空心境,将世间情爱嗔痴皆视作扰乱心性的樊笼。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彼时他仍自欺,初见时那番心旌摇曳,不过是因她眉眼与张明叙书房画像中人有几分依稀,可借故将此作脱身之阶,如往常一般献女于张明叙,或可觅得一线生机。

如今才知,那并非权宜下的筹谋,实为一见倾心的情动,再见沉沦的意笃。

他的身份,注定他要做无情之人。

无情好,无情不似多情苦。

可无情作孽,多情降劫,横竖都逃不开。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