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人间有白头其八(第1页)
钟滟汗毛竖了一背,未及惊恐,整个人便被林维清带着轻身而起,足间点在后方岩壁间轻轻一点,飒踏如流星般径直向那群蝙蝠冲去!
啊啊啊啊啊!
她彻底不敢看,埋头在师父胸前,只听得耳畔阵阵皮肉撕裂的碎响,翼膜囊袋的裂音,挽雪剑气清啸长鸣,剑刃不断擦过那些怪物的骨骼,稀里哗啦的嘎吱怪声,伴随着无数尸体落地的“砰砰”闷响,循环往复,仿佛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有风声传来,空气中也混了几分清冽的雪气。
钟滟探出脑袋,便见他们终于穿过了这道阴森曲折的洞穴,从一个约半人高的岩缝洞口处钻了出来。明晃晃的天光雪色浇了一头,阴森幽暗的魔巢仍历历在目。
钟滟不禁回身去看那洞穴里——
方才林维清动的太快,趁蝠群还未反应聚集起来的时候便抢先一步撕裂包围,以剑气开道,带着她脱身而出。可落后几步的西海三煞就没那么好运了。
汇聚起来的蝙蝠群如无数道嗜人旋风,竟暗合着某种玄妙难言的远古阵势,向着三人包抄合围而来。
眼见蝠群铺天盖地,青背狼腰如弯弓,昂首向天发出了一声轰天震地的啸叫,霎时间,狼嚎在蜿蜒曲折的石道内回旋,那滚如浪涌的蝙蝠群竟为嚎叫震得在空中滞了一刹,纷纷如枯叶落花,自高空簌簌而坠。
趁着这一隙的空挡,鬼面鹘与铁爪蝎各擒了名突厥武士充当人肉护盾,向洞外极速掠去。
很快蝙蝠群便醒过神来,重新汇成阵型向三人前后包夹,撕来袭去。
即便鬼面鹘与铁爪蝎身形灵动若鬼魅,还是如蚱蜢一样被撵着追咬,在石壁间仓惶腾挪,狼狈不已,青背狼一身铜皮铁骨,单手凌空几掌,便将那袭来的蝠群击碎成团团炸开的血雾,硬是护着怀中的阿史那信忠,踏着无数蝙蝠尸体汇成的血路,生生向出口缓缓杀了出来。
他虽悍勇无匹,毕竟左肩上扛着个人,行动受阻。
临近出口时,他似松了口气,掌风所顾不及,被蝠群抓了个空隙,向他左后方死角处袭来。
眼见生死一线,非但阿史那信忠就要葬身蝠口,连他都要被劈头盖脸的蝙蝠吞噬,青背狼眸中寒光一闪,竟是再不顾阿史那信忠的死活,举起他便要充作肉盾,挡住这波蝙蝠袭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破空而来,左方蝙蝠如枯叶般簌簌而落,青背狼压力骤减,掷起阿史那信忠往洞口一扔,随后一个凌空前翻,跃身逃出了魔巢。
那些蝙蝠仿佛畏惧洞外的凛冽雪光,只在洞穴内不断威胁啸叫,却是一只都不肯飞出,被青背狼从旁搬起一块巨石,带着怒气狠狠一砸,将洞口堵了个严实。
林维清归剑入鞘,便见阿史那信忠如一只翻滚的蜣螂,屁滚尿流而来,若不是向后疾退了三步,差点就要被他扯上钟滟的裙摆。
“恩人呐——信忠多谢恩人救命之恩!来世愿结草衔环,粉身碎骨,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阿史那信忠涕泗横流,哆哆嗦嗦地一路跟在林维清二人身后,再不敢靠近那西海三煞半步。
钟滟被林维清揽在怀中,狐裘风帽下青丝如黛,娇靥胜雪,一身明透干净,半点血渍都没沾上,仿佛雪山巅盈盈绽开的一朵鲜花。
反观从洞中钻出的三煞,青背狼就别说了,上身赤裸筋的皮间也不知挨了多少蝙蝠啃噬,满身坑洼血洞,几没一处好皮,触目惊心。铁爪蝎双足乃是一副铁钩,在岩壁间攀立虽稳,可跳跃便不是那么灵活,双袖间的荧蓝薄刃已用了大半,一路时不时便折下峭壁间的枯枝磨尖,塞入袖中刀囊里补充。
唯有鬼面鹘轻功最好,一出洞便将护在身前已被啃咬得血肉模糊的突厥士兵尸体随手一扔,看上去倒没受什么损伤。
经了一场大难,众人皆是精疲力竭,天色已然渐暗,踏雪前行了片刻,登上一处较为平整的裸岩台后,竟发现了一处天然形成的避风岩洞。
初极狭,仅容一人侧身入内,可沿着那隧管般的深狭通道渐入内里,豁然开朗后,竟是别有洞天,越往深处,愈觉地热隐隐,暖意盎然。
众人的一应营帐器具皆已随着马匹葬送在那场雪崩之中,恰逢此地,当即决定留下休整先过一夜。
西海三煞与林维清对视了一眼,确认过双方并无恶意,当即分工合作,利落地取雪生火化水,擦去一手一身的蝙蝠血肉粘污,敷药疗伤。
阿史那信忠似被青背狼吓破了胆,一身脏污也不敢去浣洗,远远蜷缩在石壁一角,苦着一张冻丝瓜般毫无血色的脸,冲着钟滟哀怨道:“早知有此一劫,今晨说什么也不会将这避毒裘衣赠予小姐了。若我穿着它,毒虫凶兽岂敢近身?都怪我一时怜香惜玉,鬼迷心窍……唉,你们中原是不是有句俗话叫‘色字头上一把刀’?”
钟滟:“……”
她看着自己一身清爽,又看了看阿史那信忠那如同被人擤过鼻涕的草纸一般可怜样,虽知他不怀好意,可毕竟受人恩惠,心头难安,便要去解裘衣系带:“喏,还给你。”
“哎哎——使不得,使不得!”
阿史那信忠冲她挤出个油腻的媚眼,瞥了眼不远处正在以雪水拭剑的林维清,凑近低道:“小姐穿过的衣服,贱躯怎敢再沾染。只是……”
他搓了搓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继续道:“您夫郎武艺高绝,剑法使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嘿嘿,只求小姐看在这狐裘的情分上,多替我美言几句。山路凶险,指不定何时又遇不测。西海三煞已是靠不住了,但求您夫郎垂怜,保我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