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人间有白头其九(第2页)
一道黑影俯冲而下,刁起一具未及下葬的尸体便抛向了半空。
那是一只臂展近丈许的鹫鹰,脖颈光秃无毛,皮肉泛着的骇人暗紫,喙尖如刀锋般闪着硕硕银光。它铁钩般的爪子闪着荧荧蓝光,拦空一划,那具死尸瞬间便段成了两截,在半空中穿肠破肚,随即被撕碎成四五块,被它欢快地叼入口中,肆意品尝。
咚——
一个被扯下的人头自半空中掉落,死者口舌歪斜,表情狰狞,瞪着满含血丝的双目,隔着幽深的岩隧裂隙,直直盯向钟滟,死不瞑目。
钟滟被吓了一跳,软着腿退后几步,撞入提剑而来的林维清怀中。
洞外的三煞已与那只巨型秃鹫杀作一团,借着飞行之便,那巨鹫先是高悬半空之上,随后如流星般猛得下冲,铁喙对着鬼面鹘的天灵盖一口啄下,若不是鬼面鹘轻功了得躲得极快,怕不是当场便被啄开了瓢,脑浆破裂。
它一击不成,双翼急振便欲再腾空,却被铁爪蝎抓住空隙,袖中一柄毒刃飞出,当即削断了它左侧的半幅翅羽,巨鹫惨叫一声,狼狈地当空落下,被青背狼一把擒住,捏爆了脖子。
呜哇——呜哇——
这只巨鹫尸身还未落地,空荡的雪山天地间,忽而此起彼伏,层层叠叠荡起了一阵阵极为凄厉的婴儿啼哭,由疏至密,四面楚歌一般排山倒海轰鸣响起。
下一瞬,无数只巨鹫从山风雪雾中显形,每一只的羽翼都泛着玄黑的冷芒,如披坚执锐的铁甲寒兵,遮天蔽日乌压压得一大片,四面八方向这方小小岩台聚来。
林维清抬指用力碾碎了片侧方洞壁上黄泥,果然见其后隐约露出半个白骨森森的人头骷髅——他们栖身的这座岩洞,怕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古时居住在天穹山的遗民留下的天葬台。
利用洞中地热腐化尸体,然后召来这群秃鹫群聚分食。
他们一行在洞中休息了一晚,大约是沾了洞中气息,被这群魔鹫当成了食物。
他微侧了身,挡住那片露出的白骨,低头为钟滟系好了狐裘,浅声问:“滟儿,还记得为师教你的雪月九式吗?”
钟滟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
便见师父拔出挽雪,将剑柄塞入她的手心,笼住她的手让她握紧,叮嘱道:“这群鹫鹰数量太多,此地不宜久留,如今之计,唯有与他们一起合力突围,一会儿跟紧为师,保护好自己。”
外间秃鹫越聚越多,将白茫茫的岩台都盖得漆黑一片,西海三煞被鹫群团团围住,将阿史那信忠护于中心,掌风刀锋齐飞,一边应对天上时不时飞降得啄击,一边艰难地向东北方的上山小径处突围。
——这群魔鹫凶悍无比,来势汹汹若千军万马,却偏偏似畏惧着什么,不敢向东北艮位处聚,乌黑包围圈中隐约透出一条通往东北断崖的稀疏雪路。
那方雪崖小径极是陡峭,约许有十丈高,几乎直上直下,露出的山岩阶石不过半步宽窄,仅容一人堪堪踏足,终点被参差斜出的山石阻挡,不知有何玄机。
想摆脱鹫群,唯有破出重围,自这条小径上山,去闯一闯那群魔鹫也畏惧的尽头。
钟滟握紧了手中的挽雪,心头砰砰直跳,不确定道:“师父……我可以吗?”
林维清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当然。”
说罢便握着她的手带她向前轻轻一划,摆出一招「月出东山」的架势。
雪月九式是师父特意为她改的,削弱了它的攻伐之气,使其来缠绵如诗,将四周防得密不透风,能消解攻势于无影无形,此时用来突围防身,简直是再好不过。
钟滟身为乔沉舟时,被师父日日带着练了大半年,几乎不用回忆,下意识便能使出来。
感受到师父覆在她手上的长指,钟滟缓缓吐出口气,心一瞬宁静下来。
外间忽然响起一阵连环爆响,生生在石台上越聚越多的凶猛鹫群中轰出一片空地来,一刹血沫熏天,爪羽纷飞,魔鹫纷纷旋飞而起在低空中躲避余波,浓郁的焦油味传来——是铁爪蝎炸出了什么厉害暗器。
下一刻,林维清带着她动了,两人一同闪出了岩壁裂隙,万千魔鹫听见风声,血红双目凌空一齐转头盯来。
林维清持着挽雪剑鞘,掌心蕴着气劲向前一扫,一剑破开鸿蒙天地,瞬间荡开一大片巨鹫,断肢残羽漫天,自重围中撕出一道裂隙来,在她耳边疾声道:“向前,不要回头。”
钟滟跟着林维清辗转向东北向突围,挽雪剑鞘在他手中犹如神兵利器,举鞘凌空格下巨鹫啄击,反手借力打力,挑起张着翅膀便被震晕的巨鹫身体为盾,将大半个区域都护得密不透风。
她被护在靠着山壁那方,雪月九式虽稍有生疏,但招架林维清漏掉的一两下鹫击已完全足够。
钟滟抬手一招「千山俱白」在周身三尺织出剑意光霰,浑天五重的精纯真气被她一股脑得尽数使出,唬得大半鹫鹰一下缩了脖子,夹着翅膀不敢上前。
这群秃鹫在这山间久了,许是生出了些灵智,鬼精鬼精的,见她这处不好下口,一时竟都向林维清与三煞处聚集过去。
她越挥剑,身边压力便越小,转剑又一招「月照松涧」挑落一只落单的巨鹫,挽雪剑气长鸣,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她不知那群魔鹫退缩除了是因为她将挽雪耍得虎虎生风,更是畏惧她裘衣上被剑气带出的辟邪散,一时豪情万丈,得意忘形,眼见那条鹫群不敢靠近的雪崖小径近在眼前,立刻挽雪斜挑,企图以一招「月出东山」为师父斩下西南角追击而来的巨鹫。
她化守为攻,周身原本密织的护身剑光便漏了道口子。旁侧一只缩着脑袋秃鹫捡了空隙,立刻伸长脖颈,闪电般地一口啄来。
林维清一把揽过她的腰带着她急急回转,振袖提气托着人一瞬轻身,凌空踏过十丈危崖,落在雪崖小径尽头的石崖之间。
似被什么无声威胁阻隔,那群追来的秃鹫收了翅羽,仅聚在崖下啸叫着威胁,并不敢振翅上前。
钟滟惊魂未定,便见林维清揽在她腰间的左臂上,赫然被那鹫鹰的毒喙划开了一道长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