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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以挑那些素淡的颜色,是因为若生下的是个小公主,她便可以出宫去了。往后出了宫,总不好再用什么贵重的龙纹凤纹,不合身份。
到时候便在京郊寻处房子,还能时常去祭拜母亲,春日就带女儿出去踏青赏花,夏天就泛舟采莲。她没过过的日子,她的女儿总能过上了。
攒的那些银钱若能一并带出去,就借着母亲的名目开几间善堂,收容孤儿老人,她可以以自己的方式,让世人记住母亲的名字。
可是宫中的一切,这些朋友……还有皇帝,大约此生不会再相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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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皇帝的寿宴上宫嫔们献了艺,按照惯例都有封赏,个个眉喜眼笑的,唯独皇帝兴致缺缺,落进太后的眼里,免不了又要操心一遭。今日又听说,原来那时皇帝是才从乘鸾宫过来的,便把荀欢叫到了身边。
荀欢一身圆领暗红色短襦,搭着碎花帔子,发髻梳成了女官们最常梳的高髻。
太后对连嬷嬷道:“瞧瞧,你侄女这样打扮起来,还真像回事。”
又问荀欢:“你在乘鸾宫住的这些日子怎么样?昨儿见到皇帝不曾?”
荀欢亲昵地上前坐在了太后身边:“欢儿一切都好,盈贵嫔很好相与,倒是娘娘可要少操些心,听姑母说,前些天为了公主您就几宿没有睡好。您不能仗着自己如今还瞧不出年岁便这样多虑多思的,哪日若是生满了白头发,再盛的容光也不顶用了!”
太后被她夸得眉眼生花,笑着道:“这是拐着弯骂我是个多管闲事的老太太呢!”
心里却知道从荀欢嘴里是套不出话了,可太后也有别的法子。荀欢身边的婢女可是自己给她的。
把人叫过来这么一问,太后才知道皇帝竟然在抱玉幽馆里给人布置了个喜堂!
从来天子之妻,只有皇后。
这是已经掏心掏肺地在用情,连祖宗礼法和帝王的威仪、矜持也都通通罔顾了。
趁着傍晚,估摸着皇帝应该看完了折子,赶忙把人叫到了紫泉殿用膳。
太后再次提起了之前问过的事:“这次大封既然落下了,等青簪那孩子平安产子之后,你预备给她什么位份?如今四妃里有了淑妃和惠妃,哀家看她的性子做贤妃倒也合适。”
皇帝才欲动筷,又搁下了:“贤妃?”
“朕不需要她‘贤’。”
“她的身份,若做四妃之首岂不是令人笑话,即便她是永宁侯的女儿,那也是个私生女。”太后说完,想到什么,又无奈让步道:“罢了,若你实在喜欢,贵妃就贵妃吧。”
皇帝点头道:“再与她换个封号,母后以为‘宸’字如何?”
太后差点拍案而起,美艳的脸上两道浓眉直往眉心斜皱去:“宸贵妃?宸字,乃帝位之意,区区一个妃子,安能担当的起?什么字不好非要选这个,宜、华、便是鸾字,哀家也不至于驳了你的意思。”
皇帝想的却还不止如此:“朕以为既然要先晋贵妃,再册皇后,宸字恰如其分,最为合宜。”
皇帝就这么将准备立人为后的事说穿了,太后被气得直抚胸口:“难道皇长子的生母,为你操持六宫、打理庶务的功劳,皆比不上几分小情小爱吗?”
皇帝许久不置一词,只立起身,离开膳席,背身向太后,似踱未踱,忽道:“母后可知道近来民间不少士子都在要求彻查段氏?”
这事太后当然听说了,
原本怒气未平,不想与他扯论其他,到底还是疑惑道:“这又如何?段家那一家子确实不像话,当初娶段兰贞是委屈你了,好在如今她后位已废,正是该另择贤良的时候。”
皇帝道:“今日一早,有一老医翁寻至京中公衙,直言当年先帝遇刺之事另有关窍。母后可知道,他当年曾为父皇医治过。”
太后回忆道:“你父皇当时是被段若虚送到东宫的,但身上伤口已经包扎过,止了血,想来当年段家请的便是这位郎中?”
皇帝回头,目光厉直:“那母后又是否知道,那老医翁说,将父皇送到他的医馆的,原是个女子。”
太后刚一起身,闻言当即又踉跄着退回到座椅上。
当时先帝在东宫醒来,便听人说是一位叫段若虚的士子将他送回来的,先帝亲自接见了这位士子,后来也核实了他救下自己的时间、地点,与他的记忆都是对的上的,自然不会再对此事起疑。
她不敢置信:“难道救下你父皇的,另有其人?”
皇帝继续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讲完——
当时段若虚给了这家医馆一大笔封口费,令他们搬迁到千里之外的南方,还将这户人家的小儿子安排在侯府做事。
若不是段家倒台,如今又有群情激愤、士子起义,此人也不敢冒着罪犯欺君的危险说出真相。
当然,他更加不敢的是违抗皇令。
待皇帝说到真正救下先帝的那名女子,正是段若虚的外室,这外室还有一个女儿的时候,太后便已自己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在这宫中,除了皇帝,她是唯一一个知道青簪和段家之间的关联的人。
皇帝没告诉太后这件事被揭发,从头到尾,包括那医翁都是自己的安排,只是问:“母后现在觉得,朕该立何人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