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四伏(第1页)
时维暮春,节近孟夏。
应天府一日暖过一日,皇城里的玉兰开了又谢,只余下满树碧油油的叶子,在春风中生机盎然。
许是久居大内深宫,筋骨有些倦怠,皇帝朱元璋忽然下了一道旨意,要带着京中的诸位皇子,前往城郊的中军大营观武。
旨意一下,包括太子和周、楚、齐、潭几位年幼的亲王在内,连同几位年幼的皇子,皆随驾前往。连带着宫里不少亲卫,也都被调拨出动。
这座平日里戒备森严的皇城,一下子便沉寂下来,竟透出几分平日里难得的空旷与闲散。
晋王妃谢颖文今日正巧递了牌子进宫,带着儿子朱济熺,来给马皇后和太子妃请安。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斜插了一支嵌珍珠的梅花簪,通身上下不见半点张扬,自有一股温婉娴静的气质。
刚从坤宁宫出来,准备往东宫去,一个小太监就碎步跑了过来,躬身行礼:“参见晋王妃。燕王妃殿下今儿也进宫了。”
谢颖文温和地“嗯”了一声,“她人呢?可是有什么事?”
“回王妃的话,”小太监躬着身子,话说得极利索,“燕王妃前日里得了一部《心经》,说是从西域来的高僧亲手用金粉抄录,又开坛加持过的。她知道您礼佛心诚,特邀您往僧录司去,一同聆听高僧讲解经。”
谢颖文闻言,心中一暖,唇角不由漾开一抹温浅的笑意:“既是四弟妹的美意,我岂有不去的道理。你且去回话,说我稍后便至。”
打发了小太监,她侧身看向侍立一旁的陪嫁丫鬟佩兰,吩咐道:“你先带两个稳妥的人,将济熺送到东宫去。这个时辰,皇长孙想必也刚歇了午觉,让他们兄弟俩一处玩耍,我也放心。”
朱济熺将满周岁,正是咿呀学语、对万物充满好奇的年纪,佛门清净地,带着他去,只怕搅扰了那份情景。
“是,王妃。”佩兰和内侍们应声领命,抱着朱济熺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如此一来,谢颖文身边便只剩下女官温善煦和一个小丫鬟。
温善煦身着一身女官的青色制服,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眼干净,看着便是个稳重可靠的。
此人原是东宫的女史,因做事勤谨,颇得常贵娥的信重。谢颖文初掌晋王府,对许多内务不甚了了,常贵娥于是特意将温善煦拨过去,帮她打理府中庶务。
“王妃,下官在宫里当差多年,倒是知晓一条近路。从这几座假山后头穿行,不出半刻便可抵达,且沿途清静,少人搅扰。”温善煦躬身提议。
谢颖文略一思忖,便颔首应允:“你既熟悉宫里的路,前头带路便是。”
温善煦口中的小路,原是御花园西侧一条僻静的甬道,隐于林木山石之后,平日里除了巡视的侍卫,罕有人至。
两旁是密密匝匝的翠竹,风一过,便簌簌作响。路是青石板铺的,因着潮湿,石缝里生出些许青苔,走在上面得格外留神。绕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座从苏州府运来的巨大太湖石假山,千姿百态,洞穴相连,瞧着倒也别致。
只是今日天色不好,那假山失了往日的秀气,黑黢黢的洞口透着一股阴森。
绕过假山,眼前景致陡然一变,假山群错综耸立,奇石嶙峋,藤萝密布,宛如一座小小的迷宫。
温善煦引着她们,熟门熟路地穿行其间。
就在她们即将走出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之际。
一阵被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从假山另一侧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钻了出来,带着一丝狠厉的怨毒。
“那惠妃算个什么东西?家里人都死光了,仗着皇后的一点怜惜,就敢在我面前摆谱!”
另一个声音尖细一些,带着谄媚的笑意:“姐姐说的是。还有那个宁妃,不也是一样?成日里仗着自己是郭兴的妹子,鼻孔朝天。同是妃位,却好像咱们低了她们一等似的。”
“哼,武勋?一群只知道舞刀弄枪的粗鄙匹夫罢了。圣上如今越来越倚重文臣,早晚有他们好看的!”先前那怨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已想好了法子。后日宫宴,在她们的酒中做些手脚,你再去设法引几个北元贵族入局……”
“这……姐姐,你可想好了?这事一旦做了,可就再没有回头的路了。”这声音有些尖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那女声陡然一厉,寒意逼人:“不将她们彻底铲除,你我就永无出头之日!”
她顿了顿,语气中渗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算计:“陛下平生最恨,便是前朝余孽和手握兵权的武将勾结。若再给她们扣上秽乱宫闱、图谋不轨的罪名……届时莫说她们要被沉井,就连她们背后的皇后、巩昌侯府,也要跟着吃挂落!”
谢颖文的脚步,倏然顿住。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惠妃和宁妃,这都是宫里极有分量的妃子,其背后的家族更是地位尊崇。这要是真的出了事,前朝后宫,必定要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她一颗心“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听到了这等惊天秘辛,今日之事,绝难善了。
“走,快走!”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身边的小丫鬟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就要惊呼出声。谢颖文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同时对温善煦使了个眼色。
温善煦的脸上也早已失了血色,她连连点头,三人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转身,想要原路退回去。
眼看着,就要退回到那块卧虎石的后面。只要绕过去,她们就安全了。谢颖文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