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第2页)
陈午远远抛下他们,走到宫内司大门前,亮出长乐宫的腰牌。
即刻有相熟的女官叽叽喳喳围过来:
“陈大人!陈大人好俊呐!”
“阿午姐姐怎么来了?是不是太后娘娘要来?”
陈午笑着一一应了,照例把空酒壶交给她们讨酒喝:“太后娘娘随后来看账簿子。”
祝月娘是太皇太后年轻时一同在宫里当值的女官,也是打小看着柏姜长大的,现是宫里一品内司女官,掌宫内司。
陈充陈午姐妹是祝月娘早年间在宫里收养的女儿,后来她嫁过,生了一个亲生女儿叫祝阿湲,现在宫里管女官的考核事宜。
祝月娘许久不见陈午,稀罕的紧,连忙把人拉进屋里,边走边叫住一个小女官:“去,通传阿湲一声,太后娘娘过来了。”
柏姜来时,祝阿湲已经率众人等候多时了。
还没进门,便听见外间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柏姜没叫人通传,被阿湲挽着径直走进去。
祝阿湲长相清丽,却不爱粉黛,板着一张面孔引柏姜到内堂长桌前,抱着胳膊看小六默书。
柏姜打量四周,只见周围一圈宫学生嬉笑着围在一起看小六一个人受罚,长桌上趴着那个矮墩墩的圆团子也不生气,鹌鹑似的窝成一团,乖乖地抓着斑竹笔杆,皱着小眉头默她的《开蒙要训》。
柏姜探头一看:“乾坤覆载,日月光明。四时来往,八节相迎。”
开头就默不出,稀稀拉拉几个大字中间还夹杂了好几团墨点子。
柏姜视线挪到小六圆团团的脸,柏姜想起宋阿濡的怀疑——小六长得和先皇后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眉毛不像,柏姜看她两条如同肉虫子一般皱成一团的小眉毛,这能哪里看出来像谁么。
祝阿湲刚要唤小六,被柏姜一个眼神止住,柏姜怕小六看见她要撒娇,她可挡不住这个,摆摆手悄么声踱到了内间去。
阿充扶住柏姜,悄声道:“昨日宫学生年底考核呢,小六躲起来玩去了,把阿湲气的不轻。”
“诶,这小六,”柏姜叹道:“自己在宫里读书都愁得要哭,一帮大人还算计着叫她当皇帝。年下姑且放她玩几日,过了年就叫师傅来上课。”
“知道。”
祝月娘与一干宫人在里间已算了一早上的账了,屋里算盘“噼里啪啦”恨不得拨出火星子,柏姜一听这声音便不大好,怕是又没钱了。
祝月娘递了折子给柏姜看,不出所料,又是短粮。
代朝是从草原上打过来的,国境偏北,铜城也在北地,天冷,粮食产量少,南方又在打仗,主要的粮食还是淄洲和河州两地产了粮,一边往北给铜城和更北边要紧的几个边郡送,一边往南,是送往前线的军粮。
今年南境军粮用的多,北方边境又旱,几乎没产量,铜城缩减开支已经缩减了三次,可银子还是不够。
柏姜看着拟定的菜单皱起眉头:“这接风宴预算用得了这样多?”
祝月娘叹口气:“这一阵先挨过去,等军队带回来的战利品封存入库,到时就有东西做年下的封赏了。”
柏姜看着账簿子上未干的墨迹,喃喃道:“铜城还是太偏远了……”
祝月娘闻言叹气:“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柏姜在宫内司挨到正午,吩咐热水来给小六擦了花猫似的脸,带着一同到了西极殿赴宴。
“吱呀”一声,殿门打开,从门外泄进一束明晃晃的日影,殿门口逆光站着褚绍和几位副将。
他回京已有几日,没有穿戎装,而是换了玄色绣环窠兽纹的裲裆衫,戴平巾帻,镶对鹿纹金铛,在寒肃的日影下冷冷地闪着光。
这打扮消减了不少战场带来的凶煞气,像他从前做太子时的模样,只是物是人非,从前的太子眼里可没有这般玩味的邪气。
代朝以武立国,庆祝大胜得归的接风宴上向来鼓乐齐鸣,可如今百官都顾忌着褚绍尴尬的身份和眼下蠢蠢欲动的局势,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站错了队。
齐声道完喜之后宋阿濡不言语,众人也不吱声,甚至不敢高声祝酒,那喜气也就烟消云散,一顿接风酒吃得像是断头饭。
歌舞散后,总有人要起来祝酒,渐渐的就分成两派,一派只恭维以孙淮为首的武将,全然不看这接风宴接的是谁,另一派刚直些,两边人你来我往地打机锋,倒是褚绍与宋阿濡稳坐其中,不动声色。
柏姜有意煽风点火,唤宫人来从库里挑了只金锁呈上来,草原上一向有打胜仗后点篝火宴饮作乐、分战利品的习俗,建朝后便收敛许多,多是拿个彩头在筵席上供大家取乐。
褚绍手下一行人自是不怕这个,只是朝里的官员要么养尊处优久了技艺疏漏,不愿上场,要么顾忌褚绍尴尬的身份拿不准要怎么比,一时有些冷场。
宋阿濡语带惋惜,拍手叹道:“我朝里除却褚将军竟再没一个英雄儿郎了?”
众人沉默之际,角落传来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义父,儿子愿意一试。”